每五个村落中间，矗立着一座与周围建筑格格不入的奢华宅院，红墙碧瓦，门口立着两只威严的狮子，像古代的官府，这应该就是少烬所说的驿站。
快靠近驿站时，少烬紧张地扯下一小片衣袖，蒙在脸上，见我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他赶紧解释:“我们玄龙族的人一生基本上都只能待在自己出生的那个村子里，在哪里出生，就在哪里老死，除了出去劳作以外，不能离开村子，如果我被人发现的话，不仅我会死，我的爹娘哥哥妹妹都会受到牵连。”
“这规矩也太严苛了。”我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本想跟他一样扯块袖子蒙在脸上，想了想又觉得根本没有必要。
我压根儿就不是龙族的人，这里的人都不认识我，即使见到我也不会怎样，反而我蒙着脸才会让他们怀疑是不是哪个村的偷偷跑出来了。
“既然你们玄龙族犯错的代价这么大，你为什么还要跟我一起出去？你就不怕被人捉住？”
“我……我爹生了重病，快要不行了，我听说水晶宫里有一种药草，可以治好我爹的病，所以我想赌一把。”说这话时，少烬悄悄用余光打量着我，见我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他脸上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能理解你想要尽孝的心，可是，你成功了也只是能治好你爹一个人而已，要是失败了，你们家所有人都会跟着一起死，这样值得吗？”
少烬轻咬下嘴唇，闷闷地低下头，“我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他不让任何人救他，如果我没有遇到大人的话，兴许也就听天由命了，可是，我遇到大人了，这是上天给我的安排，我没有理由拒绝。”
听到这话，我忽然噎了一下，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话说的，假如到时候少烬一家死了，是不是都怪我？
他选择跟着我出来，估计就是看我出身白龙族，想赌一把，就算到时候被发现了，我为他求情的话，也会对他从宽处理。可问题是，我是骗他的，我根本不是白龙族。
似乎预料到我接下来要说什么，少烬抢在我前面说:“大人放心！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如果到时候我被发现了，我绝对不会出卖大人！”
我抿了抿嘴唇，上下打量着他:“其实你的模样和我并无不同，等过了这个地方，走到下一个驿站，就没人认识你了，你就谎称自己是白龙族，说不定可以逃过一劫。”
少烬的脚步猛地停驻。
“你怎么了？”我扭过头，少年的脸色和纸一样白，瞳孔剧烈颤抖，脸庞上充斥着浓浓的恐惧。
他的反应太大，以至于我怀疑我们是不是被人发现了，急忙四处查看，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少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我吓了一跳，他哭丧着一张脸，“大人，倘若在下做错了什么令大人不高兴了，大人想打想骂都可以！可是大人为什么要我去死？我是玄龙，怎么敢冒充最尊贵的白龙，这不是让我去死吗？”
……原来，就为这事儿啊。
我的嘴角一抽，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看少烬的反应，龙族内部等级森严，看来说的不只是明面上的规章制度，更是人心底深处根深蒂固的想法。
少烬敢为了自己父亲一搏，敢偷偷离开村落，却不敢冒充白龙族。
难怪在河边时，我承认自己是白龙族，他竟一点也没怀疑我，因为在这个地方，没有人敢冒充白龙族。
“你这人倒是挺有意思，你口口声声说冒充白龙族就是让你去死，可你偷偷离开村落难道不是死路一条吗，你一个玄龙和我白龙厮混在一起，这难道不是死路一条吗？你说你跟着我，以后就有出息了，可是玄龙族从一生下来就是打杂的，你却想你能有出息，有什么出息？做打杂的头头吗？”
少烬眼睛里的光彩一点点暗淡下去，他神色呆滞地盯着地面，一语不发。
这些东西，从小就生活在龙族的人全都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有人把这些残忍之处一字不落地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并不想知道，历练之路艰险非常，我不一定能够保护你，如果你还想跟我一起去，就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可你从小就只会种地，没有修炼过，冒充白龙族是你唯一的办法。如果你不愿意用这个办法，我劝你还是趁早回去吧，我不会带一个累赘的。”
微凉的山风徐徐拂过，吹起发丝往后翻飞。
大约走了十几步以后，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余光稍稍往后看了一眼，少年黑色的衣袂在空中翻飞。
“如果是为了不拖累大人的话，我愿意那么做，但……我终究是玄龙族，冒充白龙族，担心大人觉得被侮辱了。”少烬低低地说，嗓音里带着轻微的哽咽，可见方才是哭过了。
我扬了扬眉:“你不给我找麻烦就是最好的，其他的都是次要。”
少烬感动得一塌糊涂:“大人是我见过最好的白龙族！”
我嗤笑道:“怎么？你还见过别的白龙啊？”
“驿站里有一位白龙大人，我没有见过他，村里的人都没有见过他，只有村长才有资格和他交谈。旁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去年阿静姐家出了事情，数次前去禀报，结果那位白龙大人不闻不问，后来阿静姐一家五口全死了。”
我微微讶异，“死了？怎么死的？”
少年的脸色沉下去，“是魇，每到晚上，那东西就会进入别人的梦中，阿静姐一家活生生做了一个月的噩梦，最后被吓死了。我们邻居想要帮他们，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我们看不见魇，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说到这里，少年的脸上浮起一抹沉痛之色。
我转而问道:“那他们是怎么被魇缠上的？”
“我不知道，可能就是倒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