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者转过身去，慢慢走远：“王上，三天以后，老地方见。”
王上的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睫毛轻颤，眉眼低垂下去，遮住了眼底的所有情绪。
御灵国王宫。
王储殿里传来少女气急败坏的怒骂声，然后便是瓷器摔碎了一地的声音，宫人低着头鱼贯而出，大门“砰”的一声被人狠狠关上。
等所有人都走没了，我站在空空荡荡的宫殿里，看着满屋子的狼藉，愣了两三秒的时间，尝试性地低下头，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一块瓷器碎片。
望着手里的碎片没，我呆了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居然……能控制这具身体的肢体了。
不光如此，我还能说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藏在这具身体里的、属于窈女的灵魂，好像彻底消失了一般。
眼珠子转了转，我抬起头，环顾四周，也就是说，当周围没有人的时候，我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没有人”这个词应该改为“没有事件发生”。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大概是窈女过往的记忆，一个人所能记起来的东西，一定是有事情发生的，这些事情构成了她所有的记忆，但时间还有很多空白的地方，这些空白的地方，是记忆者无法干扰的地方，也是外来者能够自由活动的地方。
我进入这具身体的一瞬间，就感觉自己能够掌控这具身体，结果我在那里看着窈女和神者说了老半天的话，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的感觉出错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不过，我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只要我一见到人，这具身体就会立马失去掌控。
正沉思间，“吱呀”一声，大门被人推开，夕阳的余晖照射进来，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袍的中年男人走进来。
御灵国的服饰都很简单，迄今为止，我见到的人穿着的都是长袍，根据身份地位不同，长袍的样式、颜色也不同。
看见来人，窈女立即转过身去，臭着一张脸，冷哼道:“老师不用劝我什么，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他！”
“为什么呢？”男人笑眯眯地走过来，两人面对面坐下，我这时才看清男人的长相，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留着一小撇胡子，看着很好相处的样子。
窈女傲娇地扭过头去：“原因您不是清楚么？分明是神者邀请我去禁地参观，又不是我擅闯，他凭什么教训我？”
老师一边笑一边摇头，他那样子，好像是在笑小姑娘的无理取闹，然而小姑娘是最讨厌别人认为她是小姑娘的，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都觉得自己是个能够顶天立地的大人。
于是，少女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炸毛，气得脸颊鼓鼓的：“老师，您笑什么！”
老师单手抵着额头，莞尔道：“我是笑你啊，单纯天真。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在讥讽你，单纯天真这个词，对十五六岁的少女，是最好评价，因为它展示了这个年纪的少女最美好的一面。”
窈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这和我父王冤枉我有什么关系呢？”
老师的神色严肃几分，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公主，你觉得王上冤枉了你，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坐在那个位置上，当你成为王上之后，你就会明白，神者绝对不会邀请任何人进入禁地。”
“也就是因为你是公主，所以你才能安然无恙地从禁地出来，如果是其他人，从他踏入禁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
窈女呆呆地望着老师，身子小幅度地一抖：“神者……神者有那么可怕吗？他明明很好说话啊。”
老师无奈摇头，伸手敲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公主啊，你怎么还不明白，神者对你和颜悦色，只是因为，你是御灵国的王储，是未来的王上。”
窈女歪了歪头，说：“如果谁进去就会被杀，那神者的手上岂不是沾染了很多鲜血？他杀了这么多人，怎么还能被称为神者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
老师挽起袖口，端起托盘里的茶壶，茶壶倾斜，水流缓缓流淌进杯子里，清冽的茶香瞬间充斥着屋子，盖过了我手上淡淡的血腥味。
没错，我的手正在流血。
刚才握住瓷器碎片的时候，不小心在手心划了一道小口子，窈女没有发现，老师也没有发现，就我看着手心里的伤口发呆。
是了，无论是窈女还是眼前的老师，都是窈女记忆中的人，此时正在发生的，是窈女记忆中的事，在她的记忆中，并没有“手心被碎片”划破的事，所以眼前的两个人，都没有对这件事做出任何反应。
他们看起来是活生生的人，实际上，这就是一个个提线木偶，按照剧本演绎着窈女的过去。
老师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茶往窈女面前推了推，窈女受宠若惊地捧起茶杯：“怎么好意思让老师给我斟茶？”
别看窈女骄纵又任性，连自己的父王都不放在眼里，她对老师还挺尊敬的。
老师不在意地笑笑：“我既是你的师者长者，却也是公主的臣子。”
老师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从容道：“公主，我且问你一个问题，一个人，他杀过人，而且他杀的人还是在十人以上，这个人是好人还是恶人？”
“自然是恶人！”窈女毫不犹豫地点头。
老师继续说：“还是这个人，他杀的人都是破坏规则的人，如果他不清理这些人，任由这些人破坏规则，天下将会大乱，届时民不聊生，公主认为，他现在是好人还是恶人？”
“这……”
窈女拧紧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我能清晰感觉到她此时的迷惘，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
窈女犹犹豫豫地说：“老师，我知道你说的是神者，但是我觉得，闯入禁地的人也不都是想要破坏规则的人，他们可能是不小心闯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