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都光局促不安地望着桌子对面的警察，委屈地道：“警察同志，我真的不是你们要找的光头变态。我是一个心理正常、品行端正的男人。你们可不能因为要找那个变态光头，就把所有的光头都抓起来啊……再说，那个光头变态是个抢劫犯。而我，是很有钱的，我根本用不着去抢劫……”
对面的警察头也不抬，一边在本子上作着记录，一边淡漠地道：“姓名，年龄，住址，职业。”
“我……”都光见无法说服他，喉咙一哽，说不下去了，脸憋得红红的。
警察抬起头，冷冷地盯向他，用笔在桌子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嚷道：“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别跟我婆婆妈妈，浪费时间！再说一次，姓名，年龄，住址，职业。”
都光终于明白，在警察面前，道理是讲不通的，只好暗叹倒霉，老实交代：“我叫都光，今年40岁，老家在广西桂林，至于职业……由于我刚刚辞掉了一份工作，现在处于无业的状态。”
警察迅速记录下他的信息，面无表情地道：“将你的身份证亮出来。”
都光掏出身份证，放到桌面上。警察伸出手，拿起细瞧，待确认之后，他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说道：“已经确认了，进来吧。”
都光疑惑地望着警察，感到不解。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都光听见响声，本能地向他们望去，当他看清他们的面容，惊讶得目瞪口呆。
“你们……”
他看见走在最前方的唐俊华，以及后面的谈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警察道：“既然你认得他们，那就不需要我多费口舌了。几天前，他们来到我们这里报案，说你假扮成钻石商人，将一批辐射量超标的有害钻石卖给他们公司，骗取了巨额的金钱，然后潜逃至此。是有这么回事吗？”
都光打了个激灵，霍然站起，大声否认，“没有！绝对没有！警察同志，你不要听信他们的谎言。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们，我是冤枉的！”
警察神色平静，不相信地问道：“真的吗？你真的没有见过他们？”
都光连连点头，“真的！我完全不认识他们！你不要相信他们的片面之词！”
警察抿着嘴，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好像已经将他看透了似的。
都光被他盯得心中发毛，颤颤巍巍地道：“警察同志，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说的可都是事实，你可千万别相信他们的鬼话。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更没有假扮过什么钻石商人。请你不要相信这种没有证据的谎言！”
唐俊华轻蔑地望着他。
警察面无表情，淡淡地将他的话听完，然后拿起手机，翻出一张照片，伸到他的面前，道：“你说你没见过他们，那这张照片如何解释？”
都光好奇地弯下腰，将头伸过去，向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望去。当他看清照片上的人脸，顿时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瘫坐在座椅上，露出颓丧的神色。
警察冷漠地道：“这张照片是你与他们签约的时候拍的吧？里面中间左边的那个人就是你，你要如何抵赖？”
顿了顿，又接着道：“除此之外，他们还提供了你们签约时候的文件。我们检查了文件上的指纹，确实在上面发现了你的指纹。如果你真的不认识他们，文件上为何会有你的指纹？至于文件上签名的笔迹，如果你有兴趣，我们现在就可以验一验。”
听着警察揶揄的话语，都光只感到一阵理屈词穷，无法辩驳。
谈谨见他面色一片灰败，开口劝道：“别傻傻地顽抗了，还是痛快地认了吧。争取宽大处理、从轻发落，才是现在最识时务的做法。”
都光偏头望向他，静静地望了他片刻，压抑着怒意，冷锐地问道：“是你出卖我？”
谈谨嘴角浮起一丝苦涩，“别怪我，我也是自身难保，逼不得已。”
都光见他苦笑，随即明白他也是身不由己，垂下目光，沉默了。
警察神色严峻，道：“如果你愿意坦白，指证幕后主谋，我们会向法院请求从轻发落，毕竟你只是从犯。但是，如果你冥顽不灵，誓死不说，那就会罪加一等。到时候上了法庭，你就会以经济诈骗罪被起诉。以目前的人证和物证来看，你被判无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识相的，就主动说出案情的经过和此案的主谋，否则，你就准备在监牢里过个十年八年，甚至度过整个余生吧。”
都光心中一沉，他抬起头，望着神色冷峻的警察，又望了望面无表情的唐俊华和谈谨，挣扎着。最后，他沮丧地叹了口气，看着唐俊华问道：“如果我坦白，你是否可以放过我？”
唐俊华淡漠地摇了摇头，“放不放过你，那是法官决定的事，我可作不了主。但是，我可以求法官宽恕你的罪行，减少你的刑期。前提是你要识时务，主动坦白一切。”
都光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想了一会儿，随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点头道：“好，我说！你要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否则我宁可打死，也不说！”
“一言为定。”
“此事的主谋，是你们公司的陈正。”
…… ……
两天后，夜星珠宝公司珠宝加工工厂。
陈正戴着口罩，与助手一起走在车间工场上，看着技工们戴着口罩和手套，认真地加工着黄金、宝石或钻石，略略地感到一丝满足。
最近烦心事太多，本来预计中的总经理之位，竟然在关键时刻泡了汤，被唐俊华重新夺了回去。然后他领导各个部门，有条不紊地做出一系列出人意料的动作，将岌岌可危的局面稳定住了。
现在公司形势的恶化算是停住了，公司的形象和声誉也在恢复中。从总体上看，形势是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危机可以说是过去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高兴不起来，毕竟形势的扭转，是他最讨厌的唐俊华，一手经营出来的。唐俊华也因此获得了无上的荣光。唐家在公司中的统治地位，不但没有被撼动，反而还进一步得到了巩固。
他想取代唐俊华，成为公司总经理的愿望，彻底落空。费心费力地折腾了一圈，结果又重新回到了原点，什么都没有改变。
唐俊华，我前世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你今生怎么老是挡我的路、绊我的脚，还总是来抢我想要得到的东西？
我跟你没完！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阵气恼，牙关紧咬，拳头也握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保安奔了过来，急匆匆地奔到他的身旁，对他说：“陈经理，有人找你。”
“什么？”他没有听清楚。
“我说，有人找你！”老保安大声复述了一遍。
“谁？”这回他听清楚了。
“山海通，那个以前经常来找你喝酒的山老板，北非钻石原材料供应公司的老总。”老保安解释了一遍。
“是他啊……”陈正的神色缓和下来，不过，他似乎有什么顾忌，眼神闪烁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叫他去我的办公室。记住，别对任何人提起。”
“明白。”老保安眉目含笑，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通报了。
陈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并不担心他会走漏消息。他是个老滑头，为人机灵，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且，他是他的一个亲戚介绍进来的，欠着他的人情，对他忠心耿耿。
助手答应一声。随后，他便调转方向，不慌不忙地向办公室走去。
到了办公室，山海通已经在沙发上等候，他一看见陈正回来，立即站起，向他走去，热情地伸出手来，“陈经理，真抱歉，不请自来，还请你不要生气。”
见他满脸笑容，陈正心中知道他此来的目的，礼貌地握了握他的手，淡淡道：“坐下吧。”
两人在软皮沙发上落座。陈正重新煮开热水壶里面的热水，将茶壶里面的茶水重新泡热，给自己和他倒了一杯，道：“朋友送的龙井，听说是最顶级的西湖龙井。你尝尝，看看味道够不够正。”
山海通品了一口，赞道：“好茶。”
陈正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山海通神色沉重起来，将茶杯放到桌子上，道：“还是那件事，希望你能再努力努力，支持一下我们。”
陈正叹了口气，“我已经对你说过，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而是此事我已经做不了主。唐俊华那小子一回来，就用雷霆手段，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公司的危机。由于他干得太漂亮，现在公司上上下下无人不对他心悦诚服。他的权力和威信，已经超过了他爸和我爸，不是董事长，却胜似董事长。他现在以郑菲为膀臂，采信她的建议，对公司开展大力的整顿。我们采购部，就是他们重点整顿的对象。”
“他们似乎知道了我们故意抬高钻石采购价，从中吃回扣的事情。所以，他们召开董事会，用市场的数据作对比，提出更换进货商的提议。这一提议，得到了大部分董事的赞成。我们虽然反对，却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公司不是我们陈家一家的，我们做不了主。”
山海通道：“你们陈家以前不是做过钻石批发生意吗？你们可以成立一家挂名公司，从我们这儿进购钻石，再转手卖给你们的总公司。看在你们是一家公司的份上，唐俊华不会不给你们面子吧？”
陈正苦笑，“你想得太简单了。虽然我们陈家曾经做过钻石批发生意，但那都是走私的。走私来的货，不少都是水货，质量参差不齐，难以在上流圈子立足。而且，我们在早期经营的时候，被公安部严打过一次。当时全国正值严打走私犯罪，我家老爷子和唐家老爷子，都被公安抓了进去。那次真的是好险，若非在最后关头，唐家老爷子的岳父，凭借着手中的权力，疏通了关系，我家老爷子和唐家老爷子就真的要吃十年牢饭了。如此这样，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夜星珠宝。”
“那次之后，我家老爷子痛定思痛，决定不再做走私批发的生意了，改为让别人做，然后再从别人那儿进货。这样，出了事，我们也不用担责。”
山海通道：“那些走私的货，自然是要不得。可是，我们提供的货，却是正正当当、合法合规的货。你若照我刚才说的办法去做，就绝对不会出问题。你大可以放心。”
陈正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明白。经过此次危机，我们公司元气大伤，财务部正在四处节减开支。唐俊华特别审查了我们采购部的帐，发现了我们的采购价格，比市场上高出三成。所以，他重新找了一家进口钻石的钻商，规定我们必须从他那儿入货，并对我们采购部的人员进行了严厉的整顿。我们采购部的人员，调职的调职，开除的开除。现在的采购部，已经不是我们陈家的天下了。”
山海通听了，不甘心地道：“难道你们就这样任由他胡来？你们就愿意乖乖地任他摆布？”
陈正苦笑，“不愿意又能怎么样？现在他风头正盛，我们无法与他正面硬钢，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低头装孙子。”
山海通眼中生出一丝失望。
陈正见状，怕他今后不再来找他合作，连忙他安慰道：“你别担心，这情况只是暂时的。我们陈家作为公司的第二势力，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垮。你看，唐俊华再怎么折腾，也没能把我怎么样。其实他早就都知道我们吃回扣的事，只是碍于我们陈家的势力和对公司多年的贡献，才一直只眼开、只眼闭，装作不知道。若非此次发生如此严重的危机，导致公司财务紧张，不得不尽力缩减开支，他也不会这样大力整顿，拿我们采购部开刀。”
山海通沉默不语。
陈正见他一脸灰心，还想再说什么，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将想说的话咽回去，拿出手机一看，是守门的安保打来的。
“喂？”他漫不经心地道。
“经理不好了！外面来了几辆警车，车上下来了十几个警察，直接开口指名要找你！怎么办？”守门保安焦急地道。
陈正一愣，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有没有说，找我所为何事？”陈正回过神，随即紧张起来，额头冒出了冷汗。
“他们没有说，我也没有多问……他们已经向你的办公室去了。”守门安保慌张地回答。
怎么办？
陈正放下手机，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恐惧，脑子乱糟糟的一片。
难道是辐射钻石的事情东窗事发了？还是我找人假扮示威者的事情暴露了？
不可能啊，辐射钻石的事，谈谨是不可能背叛我的。而都光，早就逃跑了，警察不可能找得到他的……
难道是我找职业乞丐假扮示威者的事，被警察查了出来？可是，那些乞丐根本就不知道谁是他们的主顾，警察又是如何查出来的呢？
他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已经失去了方寸。
山海通见他神色有异，奇怪地问道：“陈经理，发生了什么事？”
陈正听见他的声音，这才想起他的存在，微微怔了一下。
现在怎么办？
待会警察来了，让他看见可不好，是赶紧让他走，还是撇下他，自己先走？
可是，走又能走到哪儿去？
正在迟疑间，警察到了，他们先敲了敲门，然后不等里面回应，直接推门而入，“请问陈正在吗？”
陈正心中咯噔一沉。山海通看见突然来了一帮警察，吓得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请问你是陈正吗？”为首的高大警察似乎看过陈正的照片，直接转向他，温和而不失威严地问道。
“啊？我……我就是……不，我不是……”陈正吞吞吐吐，说话前言不对后语。
“我们怀疑你与一起经济诈骗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警察局一趟，协助我们调查。”高大警察没有婆妈，直接掏出手铐，咔啦一声给陈正戴上。
“陈经理，既然你有急事，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山海通见势不妙，担心自己也会受牵连，连忙起身告辞，匆匆离去。
望着他匆匆奔出门去，陈正心中生出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异常难受。
“我们走吧，有什么，回警察局再说。如果你是冤枉的，你自会无罪释放。法律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高大警察说着，扬手做了一个手势，命令身旁的两个警察，将他带走。
在走到工厂门口的时候，守门保安看见他戴着手铐，被推上警车，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与他同样感到惊异的，还有几个恰巧经过的工人。
他感到有很多针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面上一阵炙热，既难堪又疼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车门关上，随后警车发动，列队向大路开去。
陈正望着封闭的车壁和车窗，望着车窗外的天空和自由的行人，心中一片黯然，觉得自己就像被抓进牢笼的小鸟，失去了宝贵的自由。
自由……原来自由是这么可贵的……为什么我过去没有发现？
我想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