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屋,冬雪就里面奉上一杯香气腾腾的香茗送到顾德义的面前,顾德义也顾不及烫,放在口中一饮而尽。刚喝完茶,秋月就端了一碗面上来,顾德义赶紧接过手,搁在桌子上就狼吞虎咽起来,那落魄样子惹得少女转身掩口而笑。这幅模样看得赵泽也触动不已。
他轻声地问道:“先生你究竟是为何落魄于此啊!”
顾德义一听这话,顿时大叫道:“你小子别以为你而今得到圣眷做了大官,就来取笑我是徒进师不进,我实话告诉你,而今我也是岢岚兵备道按察签事。还是在你小子之上啊!”
听顾德义说完,赵泽眼前一亮,岢岚兵备道不仅辖岢岚等五州县,还有扁头,老营堡,河曲之兵备,这个地方虽然偏僻,但是极为重要,以黄河为界,将蒙古和大明隔开,因为是河曲之地,黄河在这里弯道很多,造成水流减缓,寒冬季节极为容易结冰,一旦黄河结冰,天堑就变通途,游牧民族的骑兵就可以轻易的跨河直入。所以这里一直是重要的军事要地,朝廷特意在这里设置了兵备道来统辖管理。
兵备道是明朝时在边疆和要冲之地设置的整饬兵备的按察使分道,主要负责辖区的军务,监督军队,管理兵马,钱粮和屯田,维持地方治安,是一个偏向于监督职能的统筹管理机构。
这个顾德义便是赵泽他们的启蒙私塾老师,此人虽然倔强高傲,但是肚子中还是有些墨水,无奈无门路又加上时运不济,所以一直都未金榜题名,可是没想到了到了五十多岁,胡须花白的时候竟然时来运转,金榜题名考上进士。但是历朝历代在官位这件事情上都是僧多粥少,考上进士并不代表立即有官做。而这可就难为顾德义了,他又没有银两可以疏通关系,又没有门道能够去走个后门,这官职一时半会自然就不要落在他的身上。
可是他个性倔强,本人耻笑了一生,五十多岁好不容易中了进士,难道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吗?他觉得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就一候官为名一直滞留在进城,实则是他个性强烈无脸返乡之举而已,为了能够填饱肚子,在京师生存下去,所以他又重操旧业。在一个贵人家中设账教书。人走运真是时来运转,否极泰来。他竟然受到了这位贵人的赏识。得知他是因为候官才逗留京师。所以这位大臣为他张罗了一下,这才新官上任功成名就而返乡。
对于大明朝廷的所作所为,赵泽一直是难得有让他满意的事,不过对于顾德义的官职,赵泽甚为满意。让他这种倔强顽固的人去按察司坐着检查的工作,真是为材是任,这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只不过他这按察签事一上来就是正五品文官,分量不小,这倒是让赵泽也感到咋舌,看来顾德义所结实的贵人,绝非普通的等闲之辈。但是这人到底是谁顾德义没提,赵泽也不好问。这种走后门见不得光的事情,谁会去满大街上嚷嚷。
赵泽听他说完整个故事,也是为他唏嘘不已,好在好人有好报,终究会有时来运转的那一天。他欣慰地说道:“先生终究能够否极泰来,时来运转,学生甚为欣慰。只不过先生现在已经贵为正五品按察签事,手下应该有着差役这些人手,可为何单人独驴为来呢?对了,还不是知道先生如此怒气冲冲,到底找我所谓何事。”
顾德义立马吹鼻子瞪眼起来,大声吼道:“你小子心中还清楚,知道我是来者不善,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还需要我细问吗?”
“学生哪里有什么做错事的地方,这个我实在不知,还望先生明示。”
面对顾德义的质问,赵泽一肚子的疑问。
顾德义又喝了一杯茶水,怒气冲冲地说道:“好,既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好,我就好好告诉你。我问你,当初我都是怎么教你,咱们读书人就该达着兼济天下,穷着独善其身。可你为何投笔从戎啊!”
说到这里赵泽终于知道了顾德义为何一来就怒气冲冲了,在当时人眼中不仅仅是文贵武轻这么简单,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更是深入读书人的骨髓中,不仅如此,在现实中这些当兵人在社会地位也是一落千丈,什么丘八啊这些玩意都扣到了他们头上,不仅世人相亲,实际上武将都文官压着抬不起头来,士兵饥寒交迫连养家糊口都困难,在这里双重的打击下,时下的军人也互相自己相轻。
顾德义越说越气,伸虎手来,在赵泽的面前指指点点,继续说道:“不说你这混小子自己自轻自贱自己,你且看看我朝而今那个武将不是被文臣压着,你再看看那个督师经略,总督巡抚是武将出身,你小子糊涂啊!从戎是蛮夫之举,一步踏错终身踏错啊!所以我劝你小子还是卸甲归田,好好钻研八股,做个金榜题名,以科举进仕途,这才是正道啊!不然你以武将出身你当官能够当到哪里。就算有个五军都督府,但是人家都说公侯功勋之位,也没你这小子的份啊!”
赵泽淡然地说道:“先生教训的极是,但是学生愚钝,比不得先生若是专研那些笔墨功夫,怕是差强人意,我看我没有金榜题名的命,还是从这里慢慢起步吧!”
顾德义叹了一口气道:“愚蠢啊!沛庭你是我见过的学生中少有几个天赋聪慧的,老夫都可以时来运转金榜题名,你若肯下功夫,金榜上怎么会差你的名字。”
赵泽偷偷的吐了一下舌头,只可惜的是顾德义并不知道此时的这个赵泽并非以前的那个赵泽,他只不过继承了他的记忆,并没有继承他的聪慧。科举取士听起来很简单,但是三年才一考,每次的进士也就两百多人。平均下来偌大的帝国中每一年也不到一百人,如果觉得考个清华北大非常牛逼,随便考个高分就能可以冠一个状元,那真是作践了状元这个称号。且不说他的通过率多低,光是八股这一个项目,也就拦倒了一大批人。
八股文和诗词一样有着严格的格律,并不是让人写即兴作文那么简单,就光八股文的格式举富含诗词歌赋音律对联,如果你对这些东西不精通,你连写八股文的资格都没有,科举是一个延续了一千多年的制度,他的制度非常的完善,而考生的试卷很简单就是写一遍有要求的“联想作文”。但是仅仅一般作文是很难完全的推测一个人肚子中的学问的,所以八股文就应运而生了,按照八股文的格式,考生的各种综合水平,一看便知。
这种超高难度的东西真是难道了赵泽了,这个还真不会,且不说天赋如何,就光学习饿方式也不同,现代教育不仅要学语文数学,外语,物理,化学,地理、历史等等文化课。而古人不同他只学四书五经就行了,并且一辈子都在四书五经里面做文章。
赵泽真有点烦了,自己的指挥使做的好好的,这个老顽固竟然要自己退伍去考科举,只得欠身说道:“先生你是有所不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学生先生是实在难以应试八股,所以有自知之明,才会投笔从戎。”
顾德义叹了一口气,关心地说道:“沛霆,你怎能如此妄自菲薄,这可不像你的样子啊!你切莫以一次失败而自怨自艾。老夫这次时来运转金榜题名,最大的收获就是明白了一件事,这八股文看似简单,实则大有学问……”
“听说先生您来了,我特意来见先生一面,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请受赵拓一拜。”
顾德义正在说的起劲时,不料赵拓火急火燎的破门而入,顾德义满脸的不高兴,他朝赵拓使了个眼色,赵拓连忙会意就恭立在一旁,不在说话。
“八股就像这杯茶,有的人喜欢喝碧螺春,有的喜欢喝西湖龙井,前一段时间六安瓜片火了一阵,而今世人又喜喝君山毛尖。沛霆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德义意味深长的指着着桌上的一杯茶比喻起来,他见赵泽似乎并没有听到要领,于是就轻轻的揭开了茶盖,顿时香茗热气袅袅,香气扑鼻而来。
赵泽的心思根本就没在这上面,自然领悟不到他话中的要领,面对顾德义的质问,他至少无赖的摇了摇头。
“沛霆,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顾德义见到自己一直认为天资聪慧的学生,面对自己这样一个形象的比喻竟然如此不得要领,叹了一口气后,不甘心的问道。文化人说话就是喜欢打哑谜,就如同大明朝那些言官们的奏折,他可以引经据典的把你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但是全文不仅没有一个脏字,没文化的人看完后,反而还觉得他在夸自己也说不定。但是对于顾德义地这个哑谜赵泽是真不知道他比喻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