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身子僵直，干瘪的嘴唇微张，瞪得溜圆的死鱼眼没有半点光泽。
云氏缓过神后，连忙上前扶她。
结果云氏刚靠近，就听到水声。
低头一看，自己新做的鞋正踩在一滩黄色水迹里，浅色的裙摆也被弄脏。
婆母，吓尿了？
云氏的耳根一下子烧红，恨不得立马遁地离开。
说好来要钱，没说要丢人啊！
云氏看向承明侯，眼睛一亮，“大哥，娘吓病了！”
她巴不得立马丢掉这烫手山芋。
“你快让大嫂把娘接进韦府，请个大夫好好看看！”
谢家婆媳目前就她一人清醒，辛氏个不中用的，晕倒现在还没醒。
老夫人浑身是尿，沾上一点她就觉得恶心，怎么可能背她回去！
再说看病也要钱啊！
这京城什么都贵，这钱不该她们花！
韦氏将怀里的杳杳交给赵嬷嬷，独自上前。
韦氏脸上只着一层薄粉，反倒更衬得她清冷动人。
她本就是美人，就算素衣素配，也减不了她的天仙美貌。
渐暗的辉光映在她身上，鬓边簪的白玉钗清新典雅。
平日一向不与人急眼的韦氏猛地沉下脸，唇角定格一抹讽笑。
暗下的眸里藏着如绵针般地冷光，看似眼神清冽，落在人身上却有一种无形压力，叫人喘不过气。
就连承明侯都没见过韦氏这般模样，一时踌躇，不敢贸然开口。
韦氏拧眉鄙了一眼云氏婆媳，冷然：“二弟妹，这是我娘家，母亲来不合适。”
这次的事算是让她看清了。
婆母从一开始就看不上她们韦家！
更看不上她！
为了一丁点蝇头小利，不惜毁了她的清白，赔上韦家！
云氏丰裕的脸上堆出怒意，“大嫂，人命关天，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母亲送死吗？”
“胡说八道！”
承明侯狠狠瞪了云氏一眼。
说完，他看向自己妻子，主动走过去牵起她的手，“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们进韦府。”
这次的事也算让他看清了自己在家里的地位。
从小，父母就在他耳边说，他是老大，要孝顺爹娘，扶持弟弟，就连他做工赚的辛苦钱母亲都要分走四分之三。
剩下四分之一的钱被他买成馒头咸菜，顿顿凑合着吃。
即便这样，家里仍不满足，觉得他赚得太慢太少，竟想过让他入赘地主家，换一大笔聘礼。
后来他入营打仗，刀尖火海闯出一条生路。
父母觉得他有出息，让他出钱供弟弟读书、娶亲、生子。
他曾想着，一家人不该如此计较，吃点亏也无妨。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吃亏还要牵连家人。
承明侯眸底浮出失望，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安排手下找附近摊贩借了个驴车，把老太太和辛氏一起放上去，让云氏拉走。
云氏不想出力，又不敢顶撞承明侯。
他虽是自家丈夫的大哥，但他也是京城的侯爷。
常年在军营训兵，他的身上有股摄人魂魄的威力。
云氏顿时低眉顺眼，余光落在不远处一巷口附近。
见一身着绛紫锦袍，面容冷峻的少年站在那里，眉眼间的冷意令她不寒而栗。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云氏脑中闪过。
是他！就是他放蛇过来吓唬她们的！
他是妖怪！
云氏眼底的恐惧拧成一块黑点，生怕下一秒黑点就会变成巨蛇将她一口吞食。
云氏拉着板车落荒而逃。
此时的杳杳正目送大花蛇离开，并没注意到周边的动静。
怀里的小花蛇得知自己可以留下的消息后，直接扭动着身子爬到杳杳的肩膀上盘成一团，高昂着头。
赵嬷嬷压制恐惧，僵笑着问了句：“杳杳，你想把小花蛇养在哪里？”
都入冬了，蛇也要冬眠了。
可别让小花蛇在韦府迷路，要是吓死人就不好了。
杳杳认真扬起下颌思索，“小花蛇是我的好朋友，就跟我睡在一起吧！”
什么？
赵嬷嬷眼都瞪圆了。
跟她睡在一起不就等同于跟小世子......
赵嬷嬷很难相信自家世子会允许蛇上床......
说起来，世子呢？
府内闹出这么大动静，世子去哪儿了？
待承明侯清理现场，众人回到韦府里面，韦老太爷得知来龙去脉，气得拐杖都摔了，用力拍桌，“谢家这是欺负我们韦家朝中无人，不把我韦家放在眼里！”
承明侯连忙跪下向岳父认错，“小婿代家母向韦家致歉，等过完年，小婿就把他们送回老家，日后绝不让他们进京。”
毕竟后日就是年了，他也没办法让手下离开自己家人送他家人离京。
听到女婿的保证，韦老太爷怒火稍稍下了一些。
没等他开口，门口突然传出干脆的少年音，“明天，就让他们离开。”
众人齐刷刷看向门口。
谢亦行摘掉肩上的绛紫色衣袍，俊朗的眉眼间透出点点幽狠。
承明侯注意到他身上的冷气，刚想问他去了那里，谢亦行已经径直越过他，走到韦氏身边，“母亲。”
韦氏见惯了儿子决绝的态度，但这次，她隐约觉得儿子身上藏了秘密。
但又不好多问，韦氏淡淡一笑，“行儿刚从外面回来，定是冷极了，快去找杳杳烤火。”
此时的杳杳正在屏风后面被吴奶娘抱着换湿掉的鞋袜。
从外面回府的时候，杳杳执意不肯被抱，硬要迈着小短腿带着小花蛇去踩雪。
结果这一路下来，不仅鞋袜湿了，连裤腿也湿了。
吴奶娘取来新的裤子鞋袜，刚把新棉裤套在杳杳圆胖的小短腿上，小脚还光着，谢亦行就进来了。
谢亦行一眼就看见杳杳裸露在外的小脚，细腻光滑的皮肤像极了剥皮的荔枝，白里透红。
吴奶娘抬头注意到小世子进来，刚张了张口，就顺着小世子的视线看向正在火盆旁的蒲团上安然入睡的小花蛇，深深吸了一口气。
以小世子的脾气，不会直接把这小花蛇变成烤花蛇吧？
吴奶娘闭着眼不敢看，但下一秒，谢亦行只是收回视线，将目光全数落在杳杳身上。
眼底的阴冷散去，化作温柔春水。
见杳杳捏起玉盘里的糕点要往他身边送，他立马摁住杳杳的肩膀，禁止她光着脚踩地。
接着，余光看向一旁呆住的吴奶娘，眸子微微向上一抬，伸出掌心，“把东西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