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顿时扬起爽朗又热情的笑容,声音洪亮地扬声道:“好了好了!一点小插曲,酒菜都要凉了!诸位贵客,快快入席,今日定要尽兴而归!”
众人见主家如此态度,也纷纷笑着附和,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在园中另一侧的曲廊下,谵夫人与安国亭侯带着谵芙君,将方才萧夜瞑护住陆昭若、与国舅爷对峙的一幕尽收眼底。
谵夫人眉头微蹙,低声道:“这萧家郎君,为了个商户女竟如此锋芒毕露,未免过于张扬了。”
安国亭侯则捋须沉吟:“萧家小子,有血性。只是,这般不顾后果,恐非善策。”
谵芙君却并未留意父母对萧夜瞑的评价,她的目光越过人群,不自觉地追寻着=陆伯宏的身影。
见他亦远远望来,两人目光一触,陆伯宏出于礼节,微微颔首便礼貌地移开。
谵芙君心中微暖。
这时,一名萧府婢女走来轻声提醒,带去偏殿准备稍后的献艺。
宴席设在临水的敞轩之中,萧夫人性子爽朗,不拘那些刻板虚礼,并未严格分设男女席,只依亲疏辈分安排座次,气氛反倒更显融洽热络。
丝竹声起,清越的古琴伴着琵琶,悠扬乐曲在园中流淌。
乐声稍歇,王妙吟身着水袖舞衣,翩然至场中盈盈一拜。
她容貌虽只中上,但身段柔婉,舞姿确实精湛,水袖翻飞间,如弱柳扶风,引得席间一片低声赞许。
贺氏脸上堆满自豪的笑容,不住向左右夫人介绍:“小女不才,只是平日喜好此道,略懂皮毛罢了。”
有与贺氏相熟的夫人便笑着凑趣道:“王小娘子这般品貌才情,将来必是前程似锦,迟早要被萧将军纳入府中,做个贵妾也是般配的。”
王妙吟舞动间,眼波流转,目光始终含情脉脉地缠绕在萧夜瞑身上。
然而,萧夜瞑却仿若未见,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静静落在斜对面与永福长公主低声交谈的陆昭若身上。
见她唇角噙着一抹浅笑,他冷峻的眉眼间也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柔和。
王妙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酸楚难当,一个旋转,险些踏错节拍,幸而及时稳住,只是那舞姿中,却染上了勉强与幽怨。
一曲舞毕。
她气息微喘,面泛红霞,更添了几分娇柔。
她盈盈拜下,目光仍不忘含情脉脉地投向萧夜瞑的方向。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礼节性的赞叹之声。
这时,坐在上首的萧老夫人满面笑容,声音格外响亮地对着身旁的狄国公夫人夸赞道:“国公夫人您瞧瞧,这孩子跳得还可入眼吧?这便是老身那妹妹家的外孙女,名唤妙吟。最是乖巧懂事,心地也纯善,贴心得很呐!”
狄国公夫人何等人物,只含笑点头,客套地应和了一句:“老夫人好福气,侄外孙女确实灵秀。”
便不再多言。
她还是觉得陆娘子甚好。
萧老夫人正欲再夸赞几句,乐声却陡然一变!
激昂的鼓点毫无预兆地响起,如骤雨敲击人心。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庭院中央不知何时已架起一面巨大的红漆雕花鼓。
谵芙君一身火红舞衣,立于鼓心,身姿挺拔如竹。
鼓声渐急,她足尖轻点,随着节拍在鼓面上翩然起舞。
每一次腾挪跃动,足下都击出沉雄的鼓音,与乐队伴奏完美相合。
水袖翻飞似烈焰燃烧,柔美的舞姿与铿锵的鼓声竟融合得天衣无缝,刚柔并济,气势磅礴!
全场鸦雀无声,皆被这别开生面、极具震撼力的舞蹈所吸引。
陆伯宏看得如痴如醉,眼中再无他物,只有鼓上那道耀眼的身影。
他从未见过谵芙君如此飒爽飞扬的一面,心潮随之鼓动,难以自抑。
陆昭若亦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欣赏。
她看得出,这舞蹈不仅需要极高的技巧,更需强大的掌控力与表现力,绝非寻常闺秀所能及。
主位上的燕郡王,眼神平静地掠过鼓上那道赤红的身影。
谵芙君的舞姿再惊艳,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场无聊的杂耍。
他的思绪根本不在舞蹈上。
这门与谵岚阳的婚事,本就是他心头一根刺。
那个空有高傲、却无相应头脑的女人,若非其母谵夫人当年对他母妃有那点微不足道的“恩情”,怎配得上正妃之位?
母妃心软重诺,便应下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于他而言,却是十足的拖累。
此刻,看着安国亭侯夫妇因一个庶女舞技而流露出的得意之色,燕郡王心中更是冷笑连连。
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做派,嫡女尚且如此,竟让庶女在御前献艺,真是自贬身价,不知所谓。
谵夫人用团扇轻掩嘴角,对身旁的夫人低声道:“小女平日胡乱习舞,难登大雅之堂,让诸位见笑了。”
一舞终了,谵芙君定势于鼓心,气息平稳,不见丝毫喘息。
满场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这一舞刚柔并济,确实当得起“惊艳”二字。
而谵芙君目光却落在后方的陆伯宏身上。
刚换好常服入席的王妙吟,正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眼见方才属于自己的赞誉此刻全数倾注在谵芙君身上,且声势远胜自己,她眼圈一红,绞着手指头。
不过。
好在,不是陆昭若!
这时,国舅爷忽然抚掌大笑,声音洪亮地压过众人:“妙!妙啊!谵小娘子一舞,可谓刚柔并济,令人大开眼界!”
他话锋一转,目光似笑非笑地投向坐在永福长公主身旁的陆昭若,开口:“不过,若论刚柔并济之极致,在场诸位,恐怕无人能出陆娘子之右吧?陆娘子于吉州临危不惧,助军抗倭,此乃大刚;如今又能得官家亲赏,安居属京,此乃大柔。若论见识胆魄,在场谁又能与陆娘子相比呢?陆娘子,你说是与不是?”
“今日盛宴,不知陆娘子可愿赏光,让我等也开开眼界?想必不会推辞吧。”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陆昭若身上。
席间众人心思各异,大多在揣测:她一个商户出身、以刚烈闻名的女子,即便会舞,恐怕也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俗技,怎能与谵、王二位闺秀精心修习的舞艺相比?纵使不分伯仲,也毫无新意可言。
萧夜瞑面色一沉,正要开口代她回绝,陆昭若却已从容起身。
她神色平静无波,向国舅爷方向微一颔首,声音清越:“国舅爷过誉。民女微末之功,实不敢当。然长者命,不敢辞。既蒙国舅爷抬爱,昭若便献丑,舞一段近日蒙萧夫人亲授的防身枪法,为诸位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