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对于这个问题,每个人给出回答的时间也不太一样。
对隋安来说大概要一辈子,她要赔付上一生才能确定这场感情的终点。毕竟人世间浮浮沉沉,很多事都容易生变。
对于金吾来说这个时间大概要延长一点,他有选择困难症,想事情总是犹犹豫豫退退进进得难以取舍……一辈子算不上,但至少也要小半辈子才能明白吧。
而江天一只需要一秒钟。
要么真话,要么假话,全看那电光火石之间他脑袋里走过的是心动还是迟钝了,不管什么情况,编个谎话亦或是吐露真心,只要能把眼前的场景糊弄过去就行。
……
在隋家好死不死地被金大少撞见,为了防止新一轮的世界大战,天一睁着眼睛说着瞎话:
“所以……我在隋家当帮工做饭的,你有什么意见吗?”
他耸耸肩颇有些无赖的样子,总是趁金大少尚未开口之际堵他,眼睛里面也坦荡荡好似纯净的湖水,清澈透明不含一丝杂质。
所以……这个回答有什么问题吗?金吾也调查过天一的身世啊,知道他家并不富裕。
金吾:“……”
金吾:可怜都被你一个人占了,我现在还能说什么?
知道在这个超级大戏精这里讨不到好处,金吾也索性不再这里逗留,端着保温壶就转身往隋安屋里去,转身干净利落不拖半点泥水。
江天一也立马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上,待金大少爷不满的眼风扫过来,他方才不卑不亢地解释道:
“隋安有这样的规矩,凡是给她吃的食物,厨子是一定要在附近跟着的,以便大小姐点评。”
金吾怀疑地眼神扫到退立在墙角的佣人身上,可惜这家的仆从看起来性子太软弱,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畏畏缩缩地不敢探头。
他无奈地收回视线,在心中暗暗叹气:知道身边跟着的是个能言善辩的大骗子,可是他能怎么办?套路跟不上这位啊。
虽然彼此都心怀着不满,两个大帅哥还是一前一后地端着汤进了主卧。小胖子这个时候已经醒来,正靠在床头一脸空洞地发着呆。
猛地看见金吾的身影,她还有点吃惊,圆滚滚的肩头一耸,眉毛也有点竖,问:
“金吾?你怎么来了?”
金大少看起来也病恹恹的,气色不是很好,这样的访客在身体不舒服的人面前其实是很不待见的,因为消极阴沉的气息实在太浓厚。
他无聊地靠在床边坐下,一边慢吞吞地给隋安打开保温壶盖子一边拉长了腔调抱怨着:
“怎么他能来我就不能来啊——好歹我还是你正经的未婚夫呢!刚刚不是你在要汤喝吗?我就给你送过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小胖子才注意到墙角的昏暗处还站了个江天一,她有些焦虑地飞了个眼神,想要向天一寻求帮助和意见。
情况有些复杂,这种人际关系的曲曲绕绕对她来说是最难解的问题了。
天一很知趣地给出答案,他无声地合上大门离开。
见房间的光线彻底昏暗下来,金吾才把保温瓶完全交递到隋安手中,他起身开了灯,复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客套:
“你这是怎么了?几天不见就病成这个样子了。”
阴影中小胖子低着头把汤送进嘴巴里,听见他的问候也懒懒回应: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她觉得金大傻肯定不会为了看她才找过来的,毕竟这人都跟她不是一个班的,平时了解也没有那么深。
而金吾跟她关系也没有那么复杂,纯粹就是盟友,此刻也开门见山。
他的确不是专程来看隋安的,只是想找自己这位老朋友交流一下问题。他离成年也没有两三年了,最近正是争夺继承权关键的时候,各方面的人事关系都在小心的收拢。
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别人的奶酪,最近继母发觉了他暗中行动,正在家里面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有钱人家嘛?谁还没个难念的经……
隋安舀起一勺汤放在嘴边慢慢地吹,神色极为平静,推断道:
“恐怕这不是你烦恼的理由吧,那女人你不是也忍受好几年了,现在还没有习惯她的招数吗?估计又是惹来你的好妹妹不开心了。”
被戳中心事,大少爷一下子表情委屈起来。他柔顺的短发和浓黑的睫毛一齐耷拉下来,声线低沉忧郁,还带有一丝小小的埋怨,问她:
“那你说怎么办?池羽又天真又单纯,家里的弯弯绕绕她也看不透,整天一门心思地围绕着她那个蛇蝎的妈,我怎么劝她都劝不回来,现在还跟我闹脾气呢。”
金吾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暂时合不上了,嘟嘟囔囔地说了许多,家长里短抱怨地话都要找隋安倒一倒,让小胖子感觉烦不胜烦,回想起曾经跟江天一的对话。
隋安和江天一都是孑然一身孤独的人,走过人山人海的人群,却没有一个朋友。
小胖子是因为人缘太差,见过的人大多第一眼都不喜欢自己,有些逃过第一眼的,也会在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讨厌和背离她,四人组的解散就如是。
天一则是因为人缘实在太好,全班全年级都找不出几个讨厌他的,既在学生会里任职,平时又深得老师同学的喜爱,不仅模样长的好,还随着年龄在正经之外多了一份的灵动邪肆,叫人见了都喜欢地不得了。
但是多等于无,他也和隋安一样没什么交心的朋友。眼睛里松浅的笑意淡淡,从来不往心里去。
隋安问他原因,他说:交朋友要讲势均力敌的,如果只是遇上配不上自己的,那就会变成帮人解决麻烦的管家和坏情绪垃圾桶。
听着耳旁大少爷源源不断地抱怨声,隋安眼底浮现出星点笑意,她喝完了最后一口汤,用手背胡乱擦擦嘴,打断他:
“停停停,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回答我一下先。”
金吾止住话头,抬眉看向她。
隋安慢悠悠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
“当初你找我告白,除了为了隋家握有的那点股份之外,是不是还因为我跟天一的关系?你想要把我从他身边拽走,这样你妹妹得到他的可能性就大些?”
金吾的表情一点点严肃下来,他把手指拢在发间,“你都知道了……”
当时的确是有这一点小心思在的,心疼的小妹妹为那个男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导致金大少心肝都要碎了,连绑架小胖子要给她买衣服的行为都做了出来。
少年人主义总是变得快,倒不是因为人太善变,而是成熟太快,时常今天看昨天就依然觉得羞愧幼稚。面对隋安的戳穿,大少爷其实也很不好意思,假装不舒服地抵着唇咳嗽了两声。
不过隋安好似并不准备放过他:
“你说你对你妹妹这么百般宠爱又小心翼翼地……这是何苦呢?反正你们也没有血缘关系,你金家大少爷想要什么得不到的,直接强抢过来跟她在一起呗。”
多好,省了许多麻烦。
“咳咳咳——”
这次金吾真的被他呛住了,通红着脸咳个不停,拎着椅子又往前挪了挪,哭笑不得。
“哪里是那么简单的问题啊……她到底是李月清那边的人,我要考虑的是多方势力的均衡,在这样不打破平衡的状态下缓缓出手,和池羽搅在一起那就不一样了。”
金家非要闹个天翻地覆不可。更可怕的还在于他说不定就丧失了辛辛苦苦争来的继承权。
他有许多的顾虑,金钱……伦理……父亲的宠爱……以及人心所向……
哪一方都不能少,哪一方都不能失衡。再者说池羽到底是李月清的女儿,永远都不可能脱离继母跟他一个阵营的,人有了顾虑就不能随心所欲,他在万事之间总要有所取舍。
金吾的想法大致都被隋安猜了出来,本质上来说他们是一类人,想要彼此了解并不困难。
用完了的保温壶在隋安手里已经没有一丝热气了,她沉吟了一下,把它放在了床头柜上,再一转头,瞥见的就是金吾比哭还难看的一个笑脸。
小胖子立马又把脸转开去了,在心里默默地嫌弃金大傻。他的这种喜欢看似很深,其实很浅,说不定也是一种似有似无的好感,跟养了个宠物没有什么区别。
连争取一次都做不到,居然把其他东西放在心爱的人之上?
如果没有江天一她不会懂,但是有了天一她才明白,原来有些人真的是可以无条件地凌驾于你生命中任何东西之上的,哪怕他很高很远,你连跟他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
金大少爷被隋安噎了好几次之后,再也不自找苦吃了,匆匆告别离开。
他前脚刚走,几乎是后脚江天一就进屋来了,两个颜值水平不相上下的少年人前后相聚在她眼前,让隋安更能比较出心中感受不同。
天一的气质更冷冽,但也更阳光开朗,有什么问题他都是拿得起放得下,从来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从他踏进这屋子的那一刻起,心房就好像突然被打开似的宽敞明亮了起来,里面一瞬间填满了踏实安稳的感觉。就好像寒夜里遇到了穿棉大衣的熟人,他只冲你招一招手,你就觉得再也不冷了。
天一弯下腰把她床头的保温杯收拾走,低头时碎发在他额前浅浅飘荡,吸引了小胖子的全部视线。
眉宇下男生的五官长的极为端正,哪怕是他沉默不做声的时候,也自带一种沉静安稳之感。
“你在想什么?”
注意到隋安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天一保持着擦桌子的动作,分神问她道。
“在看你……而且发现了一件事。”隋安老老实实。
男生直起腰,眉头一挑,表示怀疑。
而隋安继续解释;
“我发现你大概刚刚没有走,在门口偷听的吧,窗户那里透露出你的人影了,我能辨认出你的身形。”
“所以?”男生继续挑眉,他本就对于金吾一来自己就需要假扮打工仔的结局不满,这会儿被小胖子拆穿索性直接发小脾气逼问她。
所以……在你心里,金钱名利、江家的亲人……我排第几?
隋安想问,可是欲言又止一会儿到底没敢问。她知道自己与眼前这个男孩子之间的鸿沟,连朋友她都不够格去做吧,何必明知故问自讨苦吃。
说不定江天一心里他们两个的定位从来没变过,仍然是寄生者与被寄生者。她是寄生的又懒又胖的肥虫,出个门分分钟暴毙,要靠天一带着才能活下去。
而后,分给他一点点利益上的好处,便是钱货两清。
隋安什么都不敢说,面对着男生越挑越高的眉尖,她皱巴了半天嘴巴终于开口:
“所以你知道了吧……金吾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喜欢池羽,他说不定也是自相麻痹,假装有一个喜欢的人而已。”
“嗯。"
天一低低应她一声,注意到隋安嘴角有饭渍,随即掏出手帕帮她擦拭。
小胖子不受他干扰地……继续口不择言:
“说不定他喜欢的人就是我,只不过他太害羞了,还有脑回路绕的比较厉害,所以他自己也拎不清到底哪种是喜欢的感情?”
“嗯。”
看她说的兴起,天一并没有制止,反手把手帕折叠重新装回了口袋中,转身拿起保温壶,他忽然间想了来现在金大少爷并不在,他又何必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帮工,于是又“—咚—”地一声把保温壶磕在了桌子上。
这一声有点响,把小胖子乱飞的思绪顿时打断了。
江天一可能在发火!不仅在发火,而且可能还在生气他发火了自己都没注意到……
这下迟钝的小胖子也注意到了眼前人的不对劲,抬起头怯怯地看向他,目光里全身惴惴不安。
天一叹了口气,坐在她床边,伸手摸了摸她一头鸟窝一般的发型,沉声道:
“你还说他呢……你个小笨蛋跟金吾又有什么区别?”
他说完还自嘲地笑了一声,以为隋安不会明白他的意思,又无奈地把手收了回来。
隋安一向把他看的太高了,居然以为她所有无厘头的行为他都会理解并接受。
但其实,是不能的。
就比如她订婚这一项,即使明白死胖子单纯是为了家族利益而这样做的,可是至今他仍然不能接受金吾是隋家正牌未婚女婿的这个设定。
简直如同眼中钉肉中刺,恐怕以后每每深夜里辗转反侧,想的都是今天这耻辱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