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安往常都是要加班的,最近却一反常态,每每到了该下班的时候,一刻都没有停留,把自己桌面收拾地干干净净等待某人来接。
说知道江天一今天并没有来。她落寞地靠在桌子边上有点失望,想:难不成男人都是这样的不成,吃饱喝足了算得手,对老情人是看都不想看一眼的。
附近陆陆续续下班离开的员工,这会儿只能心虚地瞧见他们的隋总监抱着胳膊坐在办公室里,后背明显僵硬地贴着靠椅,妖~艳的大红唇此刻微微勾起,却在显示着主人的不悦。
他们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趁着主编的火还没有撒出来拉人加班,赶紧~夹着公文包跑路啊!
不一会儿整个八楼都没几个人了,隋安的眉头也皱巴地不能再皱巴,她掏出手机,找到熟悉的联系人拨了过去:
“喂——金大傻啊,晚上有时间吗?陪我逛个街如何?”
……
晚上七点钟,一辆锃亮崭新的黑色奔驰汽车飞到盛安大厦的楼下,一阵风似的把人接走。车上的隋美人棕色眉尾挑起,配她蓬松浅金色的卷发和雪肤红唇,别提有多经验了。
是精心打扮过的,为谁装扮自然不必说,看这儿会儿隋安墨镜下~阴郁着的眼睛就知道她对金吾的到来并不感到开心,但是面子也还是要给的,她扬着唇一句牢骚话也不说,只转头看向窗外生闷气。
路旁有人看见她混血风格的美颜,忍不住在车上吹个口哨调戏。金吾忍不住一踩油门加快了车速,同时用不小的声音暗骂出声,直到身旁没有了小流氓们的骚扰,才松了口气抱怨身边的人:
“你们家天线宝宝不是回来了吗?你还拉着我~干什么——我以为你这样的人,肯定是见色忘友那种的……这会儿把我叫出来,反倒显得我不安好心。”
隋安冷哼了一声,头仍旧瞅着外边。
金吾有点着急,低沉地嗓音放大:“你们之间又出什么问题了?你倒是告诉我啊,平时你那鬼样子我还不清楚吗,这会儿心里肯定藏着不痛快了。”
江天一不在的这十年,金吾问心无愧是隋安身边最重要的人,他们的关系比密友还亲,说是亲人都恐玷污了两人友谊,毕竟小胖子的父母两个都挺不靠谱的。金吾像个老妈子一样操着隋安的心,生怕她在世间行走,有一点磕着、碰着、摔着了。
可惜就如同天下所有慈母心,做儿女的总是不耐烦,隋安这会儿就很烦他,直接打断他的盘问:“我记得从前有个人很喜欢带我逛街买衣服是吧~怎么了,现在我想买衣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你还不高兴了?”
“不不不——”金吾立马狗腿地接话,一瞅外头景色知道到了商贸城,于是停车像迎接贵宾一样跳下车为隋安开车门,还伸出手来想为“王母娘娘”托一托架子。
隋安哪会理他啊,斜他一眼就仰着脖子高贵冷艳地往前走了。她如今身段纤细,踩着高跟鞋走起路来颇有一番妖气。哦,今天恰巧还带着点杀气。引来路边不少人的觊觎目光。
金吾见状自觉上前,为她挡住身旁不怀好意的目光。两个人在商贸城里逛了好大一回儿,其实就是给金吾自己给自己买了几件衣服。两个人其实都穿不惯这外面的衣裳,大多衣柜里装的都是私人订制的服装,但今天为了讨隋安高兴,金少爷只好勉为其难地买两件。
“阿秋阿秋——”
出了商贸城,金吾还在路边打着喷嚏。那些店子里的香氛味道太浓了,让他至今都适应不了地浑身不舒服。好在随着年岁过敏的毛病好了不少,眼下并没有什么大碍。
隋安靠在车上沉默地递给他一方手帕,男人接了去,随即捂在鼻子上闷声问她:“也不知道你这什么毛病啊,不高兴了就要去逛街泄愤——反正你也买不了衣裳不是吗?瞎折腾什么啊?”
女人浅金色的睫毛微颤:“我乐意。”
“呵~”金大少爷笑了出来,满脸挂着讽刺地笑意看她:“你乐意什么啊……让我猜猜啊,从前江天一带你逛街的时候你可都顺着他心意的吧,他给你什么你穿什么。在江家的那几年也没见你锦衣玉食的,怎么这会儿就挑上了?”
隋安这个人啊,说起来很矛盾……当年落魄的时候一身污泥垃圾都穿地了身,现在有条件了,便是挑三拣四非丝绸贵料养不活,衣服上有一点做工不好,她都咕哝着磨了皮肤不能忍,实在娇气到不行。
这般又挑剔着不肯买衣服,又拉着他四处遛……活像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时候,叫金吾心里的痛苦酸楚都在沸水里翻出一朵浪花来。
他曾于昏黄的灯光下,学着那个人带她一间铺子一间铺子的逛,结果呢?……结果是她一件都没有要,反而森森地露着獠牙警告他,不要再靠近,因为他们是敌人。
隋安有时候是挺狠心的,这狠心不是体现在她对江天一计划森严的报复中,而是在她对别人的忽视中。不管爱也好恨也好,那都是属于江天一的。
对于别人,她是一点余地都不曾留。
想到过去,落寞的金少爷扯着唇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吃过晚饭了吗?”
波浪卷大美人摇了摇头,随即就被他牵起走上路边人行道。商贸城附近都是有名的餐厅,不管选哪一家,这会儿对两个饥肠辘辘的来说都可以。两个人此刻盲目地寻找着,几乎是同时看上了一家很有格调的餐厅。
落地窗,复古的中世纪石柱门帘,门扉色调沉郁庄重,上面刻着的皇宫装饰使其在典雅中自带华丽气息。两个颜控人物交还了眼神,确定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地方。
却也在同时,注意到了店内气质非凡如同神明的两个人。一个年级稍长,同款的金色波浪卷发,慵懒看向他们的神情似笑非笑,另一个乌发黑眸,五官眉眼英朗锋利,扫视过来那一眼像寒冰凝成的刀锋。
被江天一那么一瞪,金吾下意识地就想松开紧握住隋安的手,但是他挣扎了一下,没能放开,因为隋安反过来攥~住了他的。
大少爷尴尬地笑了……笑不动只好沉默不言。
隋安反倒是紧握着他的手,神情里戾气深重,昂首挺胸一副挑衅样子。
一个是前未婚夫,一个是曾经见不得光的心上人,这两位直~挺~挺地撞上,隋安的选择几乎让江天一都气笑了。
偏隋青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捂着口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招呼他们:“哎呀~真是巧啊,金少爷和隋安也约在这里啊,这缘分可真叫妙不可言,快来坐快来坐。”
隋安后牙都快磨出粉来……怕吗?她恐怕都不知道怕这个字是怎么写的,曾经她看见隋青是存着一分惧意的,但现如今只有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的恨意。
是这个人啊!给她数十年生不如死的经历。
隋安冷哼一声,拉住金吾大步向前,“叮咚”一声清脆开门响,玻璃门缓缓旋转,下一秒刚刚还在外面的两人已经来到他们身前。
在进门的那一瞬,拉住金吾随门转圈的时候,隋安其实有些松怔——她看见玻璃门上映照着自己的脸,上面熟悉的五官平静中隐含怒气,而身后的金吾被她扯着进来,踉踉跄跄不知下一步要做什么。
何其相似的一幕,当年江天一被爷爷在办公室训斥的时候,她当时也是这样拉着金吾赶过去的,却全然没有预料到,撞见隋青这个大奇葩之后,所有事都不受她控制地跑向了另一个方向。
她如今不是少年人了……被她算计了这么些年,也该有长进。
因为这么想着,等隋安走到江天一他们桌子边的时候,神情里能看出来的情绪已经完全飘散了。江天一还紧盯着她手上,那灼热的目光让她此刻不得不放开手,挡在金吾前面替他挡灾:
“是母亲啊~”她目光慢悠悠地在隋青和江天一转了一圈,几分撒娇几分暧昧道:“还真是巧啊……我跟朋友出来逛街,正遇上母亲了,只是不知道,母亲您和我男朋友在这里谈什么呢?”
隋青饮一口酒,目含慈爱:“自然是谈谈你和江天一的婚事了,天一好不容易学成归来,我估计你也等他等急了,这不就早早商议你们的婚事嘛!”
她话头一转,下一秒舌尖就滑出了刺“只不过没想到嘛!你还跟居然金家的小公子当断未断的,所以说初恋容易难忘啊,天一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在场的四个人,一对母女针锋相对,另一对情敌中,金吾已是垂下脑袋缴械投降,任由江天一对着他头顶噗嗤噗嗤地发送死亡光线。
眼下的情景太过诡异,隋安明显落于下风,她有许多的话想说,很多的郁闷未解,那些不满憎恨地情绪多年以来在她内心发酵,单单是酝酿而出的戾气都够把隋青千刀万剐的,但是她还是争辩了一会儿,就选择了沉默,任由隋青媚眼如丝地对她数落。
什么水性杨花、生性放~荡~女人要骂女人有一百多种不重样的骂发,隋青在这里是捏着玉葱一般地指尖尽挑下作的说,吐出口的字字句句衬得她开阔的眉眼都显得狭窄小气。
隋安一句没反驳,她心里有更恶毒的说辞。比如头一条就是年过四十的女儿跟自己的亲生女儿抢男人,还把他囚禁在M国十年之久难得一见。
要数落起来还有更多……隋青她不仅仅是抢男人,她还玩的是变~态路数,把天一户口转到她名下作为养子,一把金钱一把名利地把他捧上高位,不仅在外国留学数年渡了一层金,还大方地予以他公司管理继承权,几乎全部身家都赠与他。
隋安弯了眉眼,想起这些不由愉快了些,趁隋青吃茶休战的功夫,她顶撞:“何止呢母亲……我还有一条罪责您没有说呢,什么生性放~荡水性杨花,这些词都比不过两个字。”
女人眉眼弯弯地笑得像个恶魔,刻意附在隋青耳旁轻念,“——乱~Lun!”
“咔哒”
隋青手里的茶盏翻了,淡黄色的液体肆意流淌一桌子。她猛然拍桌怒喝:“你在胡说些什么?”
“当然是母亲刚才所说的,商议我跟江天一的婚事啊~”身旁江天一攥~住隋安手腕,可她仍旧不紧不慢地继续:“天一不是划归到母亲名下了吗?母亲待他的好,可真让我一个亲女都嫉妒呢……照理说我该叫江天一一声哥哥的,但是我们既然已经确认关系了,母亲这边还请放手吧,要不然我可没办法跟着自己哥哥眉来眼去的。”
她说着做出一副可怜样子,浅黄色的眼睛里莹莹含~着泪,仿佛真在为此事纠结困扰。江天一困她的手松了松,隋安隐约听见他松口气的声音。
这可是一场大好戏,看着隋伯母被气到脸色铁青的样子,金吾发觉自己一个外人处在这里大约是有点不合适了。戏很好看,可是再看下去要命的。大少爷于是眼睛晃了晃,转身机灵地溜出了场子。
但是公共场合,周围暗戳戳探过来打量的目光也不少。隋青此刻神色冰冷,不欲多谈。此刻面对着隋安的也是头次收敛起轻浮的笑意,开始正经地平视着她:
她如今才发现这个当初憎恶的女儿居然也长大了,出乎她预想地长地成熟妖~娆,一点也不似小时候那样跟她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反而同自己十分相像。
金色蓬松的卷发,狭长精致的金瞳桃花眼,除却五官不似她更带有立体风格,隋安着实和她很像,都带着玛莎的影子。只不过她姿色比起自己仍差的不是一个档次,心计方面亦如是,有点长进,但仍旧还是小学生的程度。
“你说的不错……我会放手,把江天一仍移回江家的户口。”
隋青把散漫地长发撩到而后,直视着隋安补充:“不过我劝你还是早点与他完婚吧,不然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可别怪我这个当妈的不留情面了。”
她的目的不在江天一,从一开始就不是,隋安脑补太多想叉了,她向来是心思贪婪之人,从十年前,不,更早之前,谋划的就是盛安的产业。
区区一个毛头小子,除了这丫头谁还宝贝他啊!
隋青心里很不屑,说完就拿上皮包妖妖~娆娆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