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市最有名气的婚纱店内。
“江天一如今在盛安的气势如日中天。他本来是临时上任接管泰星交接工作的副总裁,但最近因为要和陆董事长女儿成婚的原因,渐渐掌握了实权,有向总裁这个位置进军的趋势。”
得到私家侦探秘密发来的消息,隋青红唇微勾,重新把手机放回包里,冷笑里增添了几分真心的满意,涂着亚红色芍药花的指尖向最右端的模特指了指:“你穿这身不好看,身材显得太扁平了,不若换上那件试试……欧美风格的,适合你这种飞机场。”
真是毫不留情的奚落,还歪着脑袋凝视着镜中自己的准新娘扯起嘴角,回头看了看,半是嫉妒半是讽刺:“比不上您身材好啊,丰~乳肥~臀的,不也照样留不住自己的丈夫?”
隋青当即气极,端着咖啡杯的右手悬在半空中哆嗦了个不停,把那青花瓷的杯子都抖地丁儿郎当的响,她眼睛睁得极大,空闲的另一只手忍不住竖起食指指向隋安,大喘气:
“你——”
还真是气坏了,连那指过来手指都在半空中上下摇摆。隋安拎着裙摆低头走过去,垂眸看向这个名义上是自己母亲的女人,学她勾唇:
“我我我——我怎么了,您倒是说啊?看来这两年隋大董事长清闲下来了,人也疏于保养了,看看着干枯的手指啊,都开始长皱纹了,真稀奇啊真稀奇,看您这小~脸依旧水润着,可岁月到底不饶人啊,真不知道婚礼上父亲看到您的样子会怎么想?”
她和隋青好歹也生活了好几十年,感情基础是没有,彼此倒是了解地透透的,隋青身上几个致命的弱点她全清楚,想要攻击的时候自然可以刀刀砍中她要害。隋安低垂着眼眸一副恭敬的样子微笑,金色柔然的长发配圣洁纯白的花~苞样式婚纱,美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
只不过这精灵心眼里却是坏透了,这会儿正一门心思地想着要怎么给对面容貌相仿的女人来最后一击。
江天一最近忙的很,没空陪她挑选婚纱,可隋青昨天却忽然脑子犯抽一样给她打电话说要陪她,这女人向来不安好心,隋安当然是要拒绝,可是父亲却强迫她答应。隋安本来就跟这女人有仇怨,两人十几年的怨气积聚在一起,更是三句话不合就要翻脸,随便一个引子都能点爆。
看着眼前这个向来骄傲强硬的女强人眼里也流露出哀痛。隋安在心底里放声大笑,这正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隋青命里的软肋有两个,一个是陆明旭的背叛,一个是用尽光阴都等不来陆明旭回头的无望期盼,她随便捅一捅,就能刀刀见血。
“为什么要来陪我试婚纱呢?我可不觉得你有那么好心。”隋安秉持着趁你病,要你命的战略,这时候跨了两步走向隋青身前,气势咄咄地进一步逼问。
“我好歹也是你的母亲……”隋青退后一步。“不管你怎么想我,你的婚礼我到底都是要参加的……”
“所以呢?”隋安测过脸起身而上,拎着蓬松庞大的白纱裙摆把隋青困在咖啡桌与墙的角落里,一缕碎发滑落她颈肩,更衬得这人性情阴柔,性情莫测。
“你是想借着母亲的名义,又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什么呢?当年拐走江天一,我可不相信你是出于好心?”
对面的女人哑然失笑,她慌张的样子一瞬间归拢成为镇定,挤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呛出声:“哈?”
“你笑什么?”隋安被她的激怒——隋青像是在看一个幼稚的孩子。
“笑你天真无知,被别人随意掌控着人生还不自知,居然还要硬冤枉到我头上。”
隋青被她困住却并不显得慌乱,这回儿她已经抓~住了隋安的死穴,控制住了主场,说话间又回到了过往的风格,暧昧柔绵仿若调情——
“那时候我可是做好事呢……江天一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般流浪在街头,我只是大发慈悲看在认识的面子上把他捡回家而已,非要把你们分开的其实另有其人,你不想知道他是谁吗?”
隋安神色一瞬间松怔,她站直了身体问:“是谁?”
“是你一直都想不到的人呢……”隋青主动凑过来,声音缠绕成一道丝线。
“隋安!”正在这紧要关头,机密忽然被打断,两人不满地同时蹙眉看过去,正看见江天一站在玻璃窗外笑成二哈的表情。
他招着手跑进来,放下车钥匙一脸灿烂“陆董刚告诉我你们在选婚纱,特意放我半天假让我跟过来看呢,还好没错过。”
导购这时候很善解人意地为他端上一杯咖啡,江天一顺手接过,一边喝一边看向隋安,眼里全身期盼:“你们试好了吗?就是定下这一身吗,我觉得挺美的。”
夸起人来有时候就像不要脸面的登徒子,我们的准新郎眨巴下眼睛的功夫就有无数好话脱口而出。婚纱店内刚刚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随着他的到来消失殆尽。
“你漂亮的就像落入凡间的小仙女,真的!”
江天一盯着隋安,眼神里的惊艳做不了假。连一旁看戏的隋青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而准新娘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他杯子里的咖啡都见了底,但江天一仍没有放下它,还把它靠在嘴边做掩饰,遮挡着半张脸。
“你骗人的时候一点也不好笑。”看着隋青在一旁偷笑,隋安无法理解,但也只好端正身体一脸严肃地看着江天一,批评他:“连我自己都知道这条裙子配我不好看。”
这两人人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瞒着自己,隋安居高临下地俯瞰整个室内,为别人共同的秘密而恼火,但她却只能装作不知道,发脾气命令:
“你去试试西装,我要跟你一起试一套的。”
“遵命!”江天一正经严肃地笑。
婚礼准备的仓促,匆匆挑好衣服两个人就马不停蹄地赶去派婚纱照了,他们万事从简,找到合适的礼服也并没有像电影里那样满怀着期待地等着对方夸赞。
江天一本来想这样做的,但他其实是偷偷翘班来的,陆明旭根本没给他放假,他是忽然听到陆董在打电话的时候叮嘱司机隋安会跟她母亲一起,这才冒着被训斥的危险偷偷赶了过来。
隋青那个女人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江天一心里一清二楚,等那人中途离开了,他就满心想着工作,生怕被正在严格审查的陆董抓包,焦急成这样,自然什么情调都凑不出来。
隋安比他还冷漠无感,全程表情都没带变一下的,不知道是不是婚前恐惧加上怀~孕抑郁的原因,气压看起来格外地低,就连婚纱照摄影师都埋怨他们两个看起来像是硬凑在一起的怨侣。
一切都马马虎虎、皱皱巴巴地筹备着,因为各自身上都背负着秘密,这一场婚礼虽然斥资巨大,场面恢宏,但其实到处都充满着紧张和将就。隋安怀~孕四个月的时候,腹部微微有一点显怀,就已经穿上了婚纱在等她的新郎。
室外布满鲜花的红地毯上,陆明旭牵着她的手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周围都是乌泱泱贺喜的人群,宋薇微等女宾客先她一步落了泪,隋安抬起头装作娇羞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瞅着远处缓缓走来的新郎官。
他今天也是格外的俊朗,刀刻一般的五官比过去更显成熟,迈着的步子稳重又利索,jiang爷爷曾经说过男孩走向男人的这个阶段是最深情又迷人的,因为责任才能催化他们成长。
隋安想不明白天一到底天一到底是被什么催化地变了这么多,她脑海里只有过去那个莲藕一般身形有些滚嘟嘟的小男孩,粉雕玉琢的一张脸,看过来总是老气横秋地皱眉。
他总是在她晃晃悠悠地走,漆墨一般的短发,雪一样的皮肤,浓眉大眼唇红齿白,背着书包认真走路的时候从来不回头看她一眼,她就是这样被蛊惑着跟上他脚步的,从垃圾堆里一直跟到小学,再接着一起上初中,期盼着往后的人生都这样一起一起度过。
“隋安……你该过去了。”
陆明旭转头对隋安说道,他眼里已经沁出泪,对面年轻的男人眼中包含~着期待地看着他们,这位老父亲看起来真的不舍,他一边交付出女儿纤细的手掌,一边颤抖着声线:“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只要你能幸福地生活下去。我都会给,都会给……”
隋安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而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地跟着江天一走上接下来的红毯道路,她不明白路边的那些人为什么要笑着哭,但知道自己起码要在笑和哭之间选一个表情伪装一下。
她忽然抽噎出了声,江天一在旁边被吓了一跳。神父在台上噼里啪啦地念了一大段词,问完江天一又去问她,江天一自然是果决地回答“愿意。”隋安也带着恰到好处的红眼眶破涕而笑,回答着同样的几个字:“我愿意。”
后面的场景她就记不全了,只记得江天一被小学还有初中的各科老师们团团围着打,硬是要给他灌酒,他们齐齐都嚷嚷着“是谁过去说的绝对不和隋安早恋啊——你这就是明晃晃地欺骗。”
金吾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对对对……我当年纯粹是被坑来当挡箭牌的,这两人从小就腻歪在一起半步不离。”惹的众位老师同学们更是齐声惊叹,好像有重磅的炸弹爆炸了一样。
她记得自己也在一旁微笑,身心轻松地好像天边的浮云,把过去啊沉重啊那些记忆统统都忘掉,眼前只剩下浅薄的欢愉,她不好意思地跟老师们道歉,说因为自己又胖又丑导致大家多年没有地方实在对不起,江天一这棵大白菜反正她是拱定了。
人群又是哄然一场大笑。
殿下今天也高调地出场了,她一直被陆明旭招待着不曾受半点的委屈,却因为高贵的身份没办法融入到下面欢乐的人群中,隋安记得自己有时候偶尔回头看她,每次都见到殿下沉默地喝着酒看向这边,见她回头就遥遥端起酒杯致意,那血红色的液体颜色晃得她看的眼晕。
哦,你问她为什么记不清了?
因为隋安在婚礼现场,顶着四个多月的肚子,居然还喝断片了。结婚当晚发生了什么她全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婚礼上几个模糊的画面。实际上所有人多的场景都会使她心慌,这样以她为中心的一场狂欢,即使没有喝酒,她也会攥紧手心里的汗惶惶然不知道都在做什么。
早晨江天一照顾着她,一边靠在床~上给她喂小米粥,一边一脸地宠溺埋怨,批评她:“宝宝你都不要了……昨天怎么喝的这么多,还有没有一点孕妇的自觉?”
隋安百无聊赖,突然想讲实话:“没有。”
江天一更是发火,把瓷白的汤勺往她手里一递,“怎么——这才结婚的第二天你就要翻脸不认人了,现在想反悔,那可晚了。”
他把床边抽屉里的两个红本本掏出来在她面前一甩,下巴微抬:“我们已经结婚了,这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上面盖章红印,你可没机会不认。”
“没说不认的。”隋安瞥了一眼被单上耀眼的两个红本,低下头慢慢地自己喝粥,她咬着勺子慢条斯理地说:“不如把这两本结婚证烧了吧,这样我们就算绑死在一起,将来永远没办法分离。”
江天一被她惊得目瞪口呆:“我没想到你有这么爱我——”他其实感觉出来隋安婚礼上的开心都是淡淡地透着虚假,本打算这人只要能答应他一点点,自己就要打蛇随棍上地赖她一辈子,却没想到隋安比他还执着的多。
“结婚证这东西你烧了没用”江天一想了想决定为小妻子科普知识:“这玩意儿将来可以补办的,所以我们还是可能会离婚。”——虽然他这辈子都不打算给隋安这个机会。
“嗯。”隋安依旧语气淡淡地喝着粥,非常平静地回答他:“除非我死,否则不可能的。”
那两本结婚证后来被送到岳父大人那里去了,江天一想起这一天都还心有余悸,毕竟宝宝出生以后的要落户口还需要父母的各种证件,他才真不希望这两个重要的红本本落入隋安手中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