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胖子的毛发被江天一揉成一团乱糟糟的,像是一只炸毛的金毛狗,雨水还在滴滴答答地从她额前掉落,她却伫立在了原地不肯向前走动。
“小一——”
小胖子轻声唤他。
江天一被她这突然的一停制住了脚步,又听见隋安的声音,不由没好气地回头,问她“干什么?”
天气没有变好的趋势,雨下的越来越大,江天一望了望远处灰蓝色的天空,内心不由得一阵焦急。
他也没有带伞,继续被困在这里等下去隋安就很有可能会因为受寒而感冒了,他现在身上也是湿的,一直停留在这里也不是事儿啊!
天一的心里颇有些郁卒,他对着小胖子一脸的生无可恋,决定她要是在这个时候找他说无聊的废话,他就把这个惹事精再扔回娘胎里回炉重造一番。
可是隋安却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面无表情中透露出一番紧张出来。她把卡紧紧塞在了江天一的手中,跟他说:
“这是我的存钱卡,我妈每个月给我发的生活费都在里面了,你要不要?”
江天一一脸的莫名其妙,下意识把这张小硬卡片攥紧在手中,回问她:“你干嘛把这卡给我啊?家里的生活费你不是每个月都交给爷爷了吗?其他的我们又不多收你的……”
他话音未落,那边小胖子就急忙地补充上了:
“这里面钱有很多的,以前我妈每个月只给我3000,自从知道我有了男朋友以后,她就给我涨到了5000,反正我日常的花销不是也都是找你要的吗?把卡交给你保管也没有什么不对!”
每个月5000块零花钱的初中生?
江天一的脸色立马在青色红色还有黑色之间轮回转变……他气的是小胖子零花钱有这么多居然也不跟他分赃一下一起享乐,羞的是给钱就给钱吧,干嘛要把整张银行卡交给他保管呢?
这就搞的好像是每月上交工资卡的小夫妻一样……
男生的脸色一变再变,最终回归于平静。他目光深沉地瞄了小胖子一眼,又坚定地把手中攥的紧紧的银行卡送了回去,神情坚定道:
“江隋安,你该知道……我留你在我家不是为了你的那些钱,曾经少不经事勒索过你是我不对,但是现在我是真心把你当家人看待的,你不用对我这样。”
两位少年少女的一个结就在钱上,他们是因为勒索而结识,因为贪婪而结缘。隋安唯一有把握的事情就是用金钱名利来利诱江天一,哄骗他继续停留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如今,随着少年的长大成熟,价值观也逐渐的建立完全,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开始在他面前,变得黯然失色。
天一很好,他很好。
他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他能凭借自己的手挣来更多的财富与名利,这样的一个人哇,他凭什么要为一丁点蝇头小利,而滞留在她这样糟糕的人身边。
小胖子的脸彻底的垮了下来,原本就是肥肉横生的脸蛋皱在了一起,形成了满满当当的一个“囧”字。
这幅可笑的表情一下子像是烽火戏诸侯一样把江天一给逗笑了,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个老气横秋的面瘫脸上看到如此丧气的表情。
男生调皮的手指一下就跳到了隋小胖的脸上,捏住上面团团的软肉戏弄不停,嘴巴里还笑出了声地念着:
“哎哎!这个表情挺好,赶紧趁机再蹦跶两下才好,更有喜剧效果。”
隋安的脸彻底地丧在了他手里,她垂着眉毛碎碎念:
“难为你这么开心了,算我还有点用……是不是在其他人眼里,我就是个垃圾啊,又胖又丑地还没有优点,脾气也很坏,脑子也笨的可以……”
她耷拉着眼睛满脸神伤,小胖子平生很少会把别人的话往耳朵里进,但是但凡飞进去一句,都能引起她内心一阵天翻地覆,狂风暴雨。
而江天一此时更是火上浇油,笑声哑成了公鸭嗓一般,半是戏弄她:
“是呀……谁这么有办法,居然能让你听进去这些。从前我可是说你骂你你都固执地不想改变呢,从前我告诉过你什么来着,你受人欺负也是有自身原因的。”
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容易,大家都是浑浑噩噩地成大堆往前走,若是遇到偶尔一两个落了单不合群的人,群起而攻之地发泄一下恶意也是常态。
隋安只要再改变一点点就好了,稍微再瘦一点,爱笑一点,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学会照顾身边的人,多一点妥协和让步……
只要再一点点就好,她再努力靠近正常人群一点,假装地更像正常人群一点,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总是受许多无妄之灾。
江天一沉吟了许久,刚刚嚣张的笑容都风化在了空中,可是那些想说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走廊外的雨停了,水声滴滴答答地从屋檐上掉落,一滴,一滴,逐渐至停下。
江天一长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虚虚地把头靠在了隋安毛烘烘的小脑袋瓜上,摸着她绵软蜷曲的棕金色长发,那些心中的话他突然就不想说出口了。
雨过天晴,会有彩虹。
教学楼的下课铃声打响,原本安安静静的的一整座大楼瞬间沉浸在喧闹之中。
而头顶上方男生懒洋洋的声音却也同时传进了隋安耳中,他说:“你是垃圾啊,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就是拾荒者……这个世界上很多事你去计较都是没有意义的。”
“比如垃圾这个东西,永远也只是在普通人眼里看起来没什么意义而已,屎壳郎看到屎都觉得是香的呢,在我看来你就是永远都很好。”
“所以隋安,别去想了,你如果像的太累,我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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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声打响之后就是午饭时间,教学楼的大门口已经陆陆续续地有学生出来走向食堂,江天一也顺势放开了环绕着隋安的手,牵着她往医务室的方向去走。
两个人明明走的很慢,可是小胖子,而已经被拽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眼前全部都是模模糊糊的昏黄,耳边传来的是呼啸的风声,好似是失去了全部的五感,她如今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身前拉着她的手的人。
脸颊处滚烫的热度一直传到了头顶上,隋小胖在失去意识钱满脑子都只环绕着一句话,那就是:
“江天一,你犯规!”
不带他这么过分的,在她脆弱到崩溃的时候,像是一个无敌英雄一样的从天而降,紧紧把环绕住她,把她和这个世界凶狠残酷的恶意隔离开。
甚至是连怀抱的温度都是刚好的,只是隔着空气的姿态,尚且不足以把他灼热的体温传达到她身上,妥帖到自己满身心冒泡的幸福舒适。
不带你这样的,江天一!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你怎么这么好,让我一直处于这般痛苦的环境中,想抓住你又不敢,想要放开手又不舍……
在隋安满心的焦虑彷徨中,她心心念念的天一小哥哥终于在半路上彻底地哭出了声来:
这么大的一坨死胖子昏倒在了地上,试问他要如何把这个体重300斤的家伙运到千米之外的学校医务室。
真的太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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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安清醒的时候就已经躺在了校医务室洁白的病床上,等她捂着脑袋一身酸痛地掀开被子起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简直是造孽啊,居然把人家干净的传单被罩染上了泥水。
她难得地慌乱了一下,四处扭头找江天一的痕迹,转头却遇上了笑的一脸和蔼的医生小姐姐。
这位医生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基本也就二十来岁,青春靓丽的小脸上掩饰不住荡漾的心,此刻正是灿烂如同四月的春花一样望着隋安,宽慰她:
“没事,这个到时候在洗衣机里随便搅一搅就好,一点也不难洗的……小妹妹,于其担心我会生气这个,不如把送你来的小男生名字跟我说一下哈,我,我需要做个登记。”
小医生的目的也很是简单易懂,她那直刷刷眼神看得隋安倒是心头一静,浑身的气质都沉淀下来了。
“他啊——”
某胖子装模作样地拉起了长腔,随后紧盯着医生小姐姐一脸期待的表情开口:
“他叫金吾,是我们学校的校草之一呢!”
……
好不容易打发完医生小姐姐的各种纠缠,刚刚清醒过来的隋安就抓着自己的药包匆匆忙忙地往教学楼里跑,她刚刚问过那个医生,道是天一遇到了什么急事,才被老师叫了回去的。
这种人能有什么急事?他一向都是备受老师们宠爱的,就算是遇上什么大事,也能很快化归于无。
能让江天一急匆匆地走开,说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隋安一边心里急躁地想着,一边顶着苍白浮肿的大胖脸和满身的污泥往教室的方向走去,回班以后听同学讲天一是被班主任叫走的,于是又慌张地调转了头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
可她才刚刚从教室里跑出去,就冷不丁被一双大手拉住了。
金吾大少爷沉静华贵的面容在隋安的眼前放大,他脸上此刻浮现出细微的不满与焦急,低声抱怨道:
“我刚刚在走廊那头喊你好几声了,你都没有回答我……还有你身上这些,到底是怎么了?”
隋小胖很少表现地这么慌张,在金吾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拖拉着步子慢吞吞地晃悠着,任谁呼唤她,她都只是在片刻之后才慢慢停下,转身回过来一个呆滞的“啊?”
像是考拉一样的神奇物种,这会儿居然也能风火轮旋风腿地在走廊里跑?
金大少爷颇有些稀奇。
隋安却是一点也不想搭理他,挣了挣男生紧拉住她的手,发现根本没办法挣开,隋安索性也懒得费劲了,直接反客为主扯住大少爷往办公室的方向跑。
全程都没有跟金吾说一句话,更不要说在意身旁的人投来的好奇目光了。
金吾倒是后来反应过来,变的欲言又止的,他想要制止隋安在公众场合表现出这样亲密的动作,可是犹豫了一圈,思来想去地最终还是作罢。
两个人急匆匆地赶到了班主任办公室的门前,隋安正要推开门进去,却在听到里面的动静后猛然停止了前进。
她听到爷爷的声音了,jiang爷爷正在办公室里又骂又吼的,指责江天一从前那么乖巧懂事的一个孩子,现在怎么成了这样一幅鬼样子……
好好的学不去好好上,明明在一班学的挺好的,却非要在隋安的班里搞出这样一出幺蛾子。
面对着爷爷的怒火滔天,江天一倒是表现地极为冷静,还能在屋里分条缕析地讲的头头是道。
他说,自己会分到六班的确是刻意为之,但是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江隋安,而是想要冲破一下学校的制度。
渭中人皆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班人聚在一起就是好学生的互相提携,十班人聚在一起就是坏孩子的拉帮结派。
天一说他想要尝试一下,证明这样的分班是不对的。他虽然现在身处在六班,可是依旧能考出全年级第一的好水平。
更多的是,他想要感受一下隋安是怎么想的……到底为什么她的成绩会比不上自己,他想要了解她整日所处的学习环境……
巴拉巴拉……小王子江天一面对着一圈的老师外加一个自己爷爷,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却不料爷爷的烟斗再次不顾情面地向他砸来,他机灵的那么侧身一躲,自家爷爷来势汹汹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就在老师待客的玻璃茶几上砸下了一道深坑。
一圈老师顿时被爷孙两个吓的缩紧了脖子,默默退回角落,把空间让给这二人来活动筋骨。
jiang爷爷的铜烟斗追着自家的孙子叮叮咣咣地敲打,一边打还一边怒不可遏地开口,训斥道:“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底气倒是大的不得了,还张口闭口地说要考第一。”
他跑了半天终于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原地,瞎挥舞着烟斗指着前方的小子恨恨道:
“你能考上吗?还不赶快给老师道歉,让她给你调回一班去,你再补考一次或者怎么样都可以,别再给我耍鬼把戏。”
可是江天一的叛逆期好像这么时候到来的尤为激烈,他站在前方腰杆子挺得直直地,偏要顶嘴:
“就不!我又没做错,为什么要纠正回去?爷爷你不是也说过吗?万物平等!那凭什么我们都是一样的学生,却偏偏要接受好坏不同的教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