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天理昭彰，因果报应，这天地间仿佛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每个人的命运。
可说是操控，又似乎不全是。
每个人当下的念头和所做不同的选择，又会将人带往不同的人生际遇。
“我们家几代人征战沙场，是追求、更是责任，有功绩，但也有杀业！这或许就是宇文家嫡系血脉，总不得昌盛的原因。”
历代宣南侯兼骠骑大将军，都是唯一的嫡子，而且都在三四十岁便殒没沙场，没有一个能活到寿终正寝。
宇文韬眼底翻涌着些许迷惘和黯然。
“曾经，我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只需立身正气，保家卫国是义务，拼杀战场是荣耀，死也死得其所。这是父亲从小教育我的。每次回来探望母亲又离开时，她纵然含泪不舍，也会如此激励我。”
“可是……菀娘！”
话音到此一顿，枕在脖颈下的胳膊往里一收，季昕诺便被紧紧拥进了男人的怀里。
炕上很暖和，宇文韬的胸口很热血，季昕诺都能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声如捣杵。
察觉到了宇文韬语意里的犹豫、困惑，还有愧疚。
季昕诺努力仰头对上那隐忍的眼神，软语馨香道：“嗯，我在呢！菀娘想听。”
爱人的包容和鼓励，大约是这个世上最让人心动的语言。
宇文韬漾起郎朗一笑，似一道清风吹淡了眉间的些许不安，然后轻轻按下季昕诺的脑袋，下巴定在她的额头，抱住他的心爱之人。
“菀娘，从小到大，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从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是没有疑惑的时候，但每每总是压抑住，不要去多想。但自从在这里遇见你，我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
“有你，有饭吃，有屋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时也能品茗抚琴品书画……如此岁月静好，陪你白头到老，一起共享儿孙绕膝之乐。”
十指穿过如墨锦般丝滑的发间，宇文韬一句句轻声细语，似述如画书卷，娓娓道来。
只是转瞬间，他的语气低沉了下去：“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若是父亲在世，定要痛斥我心志不坚，贪图安逸，只怕要气急暴揍我了。呵！可要是，他现在还能揍我一顿，该有多好。”
世人眼中盛势威严的大将军，内心竟有着和普通人一般无二的朴素追求。若是传扬出去，怕是很多人都不敢相信。
可正因为如此，宇文韬才对普通百姓的想法更能感同身受，他努力拼搏的，不正是为了能让更多人实现安居乐业的追求吗？
季昕诺轻轻吻上宇文韬冒出一层青皮的下巴，这个吻里，满满是怜惜。
“明烨！你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有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个很正常，用不着愧疚呀。”
伸手捂上他的左胸口，季昕诺细细感受着心脏火热的跳动，微微挪开些许身子，接着道：
“你是英雄，宇文家历代大将军都是。你属于唐延国，属于百姓，也属于我。明烨，你守护了那么多人的梦想，那你的梦想，就由我来守护，好不好！”
“你不能守在我身边，就让我守在你身边。菀娘去求母亲，求严皇后，请皇后恩准我陪你一起去戍边。你从驻地回来，便能见着我，闲时我们下棋品茗。再……生好几个孩子，你要负责教他们骑射和读书。”
说到这里，季昕诺忍不住羞红了脸。
她可真是，说起来两人认识也才没多久，就总是开口闭口要跟宇文韬生孩子。
只是有些感情一来，便如洪水滔天，围堵无用。
这就是命定的良人，无可抗拒的情丝。
宇文韬哈哈轻笑两声，那一丝惆怅也跟着烟消云散，他紧紧拥住季昕诺，一分也不想放开。
“生孩子、养孩子这种事，怎能次次劳烦夫人主动要求，是本将军太过失职了。我的菀娘，你想生几个，我们便生几个。若是嫌累了，便少生两个。”
在季昕诺的额头上，重重印上一吻，宇文韬又无奈地说道：“可唐延国军法有令，卫将军以上掌兵将领的家眷，必须在京都设府，是不能随军戍边的。”
“而且，边境不安，生活困顿，我也不舍得菀娘去受苦。哎！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林将军，有阿英姐姐陪在郾城，他回一趟家，快马只需大半日即到。”
只是想到菀娘和母亲守在京城，虽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要常年独守空闺，宇文韬心里便很是愧疚。
“菀娘，我的身份特殊，非按规矩的休憩日或者得天子召唤，不得私自返京。实在对不住，要苦了你了！”
自古军嫂都是最难做的，季昕诺心里有数，既然选择了他，就不敢抱怨现实。
如果宇文韬不能轻易回家，她也不能在边城常住，那自己多去看他几趟，总没有关系吧！
嗯嗯，就这么定了。
“明烨，你抽个时间，教我骑马吧！你不能回来，我可以多去看你呀。好不好！”
季昕诺眼睛发亮，扯着宇文韬的衾衣撒起娇来。
宇文韬哪里受得了她的软言细语，自然是笑着答应下来。
但是一脸心疼地告诉她：“菀娘，你要学骑马，我一定教你。只是常往边境跑，太过艰难，也很危险，千万别让我担心。”
“阿英姐姐是因为武功高强，她能承受边境的苦和奔波的难，才能安然在郾城定居。若非从小在那边长大的女子，很难长期坚持下来。”
“之前另一位中郎将陈将军的夫人，也曾在边城住过几年，差点香消玉殒，还折了一个孩子。陈将军实在不舍得夫人和孩子受苦，才将家眷安置回了老家。他……”
说道此处，宇文韬突然顿住，脸上暖意渐渐散去，陷入了沉吟。
季昕诺半饷未听见他继续说下去，便抬头担忧地问道：“怎么了？那位陈将军夫人回家以后，身体还是不好吗？”
宇文韬这才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回道：“不，经过一两年的调理，陈夫人的身体大好了，他的两个嫡子也很好。陈将军经常回去看她们，总说求个平安顺遂。”
“倒是林将军，喜欢带着两个孩子往军营里跑。说要从小带他们见识沙场，将来也做威猛英勇的大将军。”
季昕诺松了口气，笑道：“这样都挺好呀！看来你麾下几位将军，都是心疼孩子的好爹爹。”
宇文韬笑笑，敛去了眼中的异样。
对！这世上谁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做什么事，不得为自己的孩子盘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