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千恩万谢的宋大夫,又到了做晚饭的时候。
宇文韬坐在灶前,烧着柴火,心底暗暗思量着。
他扭头看着季昕诺手起刀落,收拾了一条鱼,准备做一碗红烧鱼块。
那手法说不上多娴熟,却也绝对不生疏。
阿檬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宇文韬觉得自己看不懂,她与自己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
她每天清晨必烧水洗漱,用完餐要用水漱口,入睡前要清洗,所以家里的灶台总是热着水。
但她收拾东西、清洗一些污垢之时,也不见半分嫌弃和逃避。
分明是个做熟家事的姑娘,却在某些地方流露出大家闺秀的做派。
而且,她不但识字,见到两千多两银子有惊喜却无贪婪,甚至有些波澜不惊。
在做出行计划的时候,虽有许多不懂常情之处,却对出行注意、路线安排此类安排了然于胸。
这些都证明,她见识广博,肯定不是普通小户人家出来的姑娘。
特别是昨天,他身上毒素清除后,阿檬姑娘就直接要他负责洗碗。
她对洗碗洗锅灶这件事,变现出毫不掩饰的嫌弃。
可别说是官宦人家,即使是普通的底层百姓人家,也很少有女子敢理直气壮地要求男人在厨房洗碗。
大家必然觉得,这是对男人的一种侮辱。
可在阿檬姑娘身上,宇文韬只感到她真的不喜欢洗碗,才自然而然地让他洗。
就像,男女本就应该如此,谁洗碗都是应该。
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只是实在想不透,她是怎样的一个姑娘?
季昕诺完全不知宇文韬心里对她的探究,当锅里红烧鱼汁熬香浓郁之后,就舀起一小勺尝了一口。
好香!这年代的天然野生鲫鱼,味道就是鲜美。
季昕诺笑眯了眼,对自己的厨艺也很是满意,满足地发出一声轻叹。
宇文韬看着她,心里突然涌出一阵热流。
满屋的香气里,因为她满足的笑容,还洋溢着一种淡淡的幸福。
饭菜烧好了,两人静静吃着饭。
季昕诺吃着鲜美的鱼肉,却也微微皱起了眉。
鲫鱼的鱼刺实在太多,几次差点刺着喉咙,便吃得特别慢。
宇文韬则恰恰相反,他吃饭雷厉风行,几个眨眼间已经吃完。
放下筷子,宇文韬轻声道:“我吃完了,阿檬姑娘你慢吃。”
季昕诺看着盘子里剩下的,都是鲫鱼肚子和刺少些的肉,这男人好贴心啊!
她轻轻哦了一声,继续埋头痛吃。
糟糕,好像又有点脸红心跳。
突然,一句呼喊打破了两人略略尴尬的静默。
“三子哥,我从京都回来了。”
院门口,热心的栓子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自己推门进来了。
“三子哥,三嫂,你们怎么才吃哺食?”
栓子一进来,很是好奇地问。
此时天已落黑,农户家大多已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烧炕睡觉了。
“三子哥身子虚,多加了一餐点心,所以哺食便吃得晚些。”
季昕诺一边解释道,一边给栓子倒了碗水。
栓子忙道了谢,一口喝干后,抹了一把嘴后才笑道:“还是三嫂心疼三子哥,特意为他加餐食,难怪三子哥愿意陪你走一趟滕川郡。”
关于肖三子夫妻打算跟商队出远门的事,村里都传遍了。
大家都觉得三子太傻,刚娶了丑媳妇,竟然要掏尽家资,陪她去寻什么亲。
栓子因为脚程快,经常为村民们跑跑腿,打探消息或者捎带点什么东西之类。
今天下午,他跑了一趟京都的几个镖局和商行,好不容易才问到最早去滕川郡还有空位的车队。
他打听到车旅费,也是暗暗咋舌。
三子哥可真舍得为新媳妇花钱。
因为临近天气变冷,两个人的跟车车资,要二两半银子呢!
来回一趟,光车资就要五两银子,这已经是普通农户一家三四口人,一整年的开销了。
而且是属于生活过得不错的人家。
他也不知三子哥何时存了这么多银子,可是人家愿意为媳妇花钱,他也不好当面说什么。
想到这里,栓子就说了他打听回来的信息。
“最近京都风声紧,很多商队和镖局都减少了出车的数量。我找了好两家,才找到一家镖局要往滕川郡去。”
“三日后吃完朝食出发。三子哥给的五钱银子已经交了订金。给,三嫂,这是上车凭证。”
栓子掏出镖局发出的凭证,递给宇文韬,上面写着乘车人的姓名、籍贯、人数、目的地等信息。
发车那天,他们只要带上路引,再带上这张凭证,补齐车资,就能跟着上路了。
“真是辛苦你了,栓子。”
季昕诺高兴地道了谢,又去房间取出二十文钱,再用一块布头包了一小包莲子,一起递给栓子。
“这是你的辛苦钱,还有一点心意,你带回家给婶子吃。”
莲子在农家不算太值钱的东西,但也能当粮食,还能当补品吃。
栓子高高兴兴地收下了,想了想又说了几句。
“三子哥和三嫂往西北方向去,可是要小心一些。我听说,前阵子羽林卫出动了三大卫,往那边追捕要犯,查得可严了。很多商队、镖局都遭了秧。”
“好像那边传回的消息,死了好几十个宇文将军的亲卫呢!”
栓子说着这话时,压低了嗓子,还胆战心惊地朝门外看了看。
一旁坐着的宇文韬,身子猛地绷紧。
“听说这次跟着宇文将军,从边境回来迎亲的亲卫兵,除了一人逃脱,其他人全被剿灭了。哎!真是太可惜。”
栓子叹了口气,惋惜地道。
听到宇文韬亲卫队全军覆没的信息,季昕诺眼眶发了热,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本来是天大的喜事,谁能料到突然会变天?可惜宇文将军一脉呀,死得真惨。朝廷里还有很多大官,不是被杀,就是被抄家或者流放了。”
“做将军那么威风,做大官那么享福,却什么时候被砍头都不知道。”
“所以想想吧!还是做小老百姓好呀!我们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却能平安自在多活几年。对吧?”
季昕诺红了眼眶,沉声说了一句:“不对!”
听得这两个字,宇文韬和栓子都转头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