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有了些力气，但没用，只是能动动手和脚的那种程度。除了手脚，我的躯干都像是被重物压着一般，难以动弹分毫。
我看着面前黑洞洞的枪口，雨点不停的打在我的脸上，那一刹那，我的眼前像是闪过很多画面，如同跑马灯一样，我知道人在临死前是真的会回顾这一生的。
而我呢，我有太多的不甘，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太多的心愿没有完成，换做是谁都不会就此甘心。
我知道，下一秒枪口就会喷出一团烈焰，然后一颗弹头就会从里面飞出来打穿我的脑袋，前面可能就是一个小孔，脑袋后面肯定就不会，后脑勺会被子弹的空腔带的七零八落，死状绝对是惨不忍睹。
当年执行缉毒任务的时候，那些毒贩就有些被一枪打爆了头，没错，是真的爆头，子弹从额头进去的时候就一个孔，而后面已经各种颜色和头骨的碎片，整个人躺在地上，脑袋都是干瘪的。那种血腥的冲击感是非常强烈的，几个随行记者看到后直接吐了出来。
我现在可能也会变成那个德行，我虽然心里想换个舒服一些的死法，但是也来不及了。
就这么短短的几秒钟，我看到国明的手指已经开始慢慢的用力扣动扳机。
我的生命距离结束，只剩下一秒不到。
我无言的看着昏暗的天空，乌云布满了整个天空，几只鸟儿聚集着飞过去，它们并不知道这里正发生什么，也搞不懂人类为什么会这么操蛋，没事就喜欢杀自己同类……
耳边吵杂的声音逐渐的变得渺小起来，我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即使有再多的不甘，再多的不愿，也没有任何用处。
忽然在这个时候，我做梦的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黑影迅速的冲了过来将国明撞开。
“砰！”与此同时枪也响了起来，但明显打偏了。子弹打在我的脑袋边，飞起的淤泥瞬间溅了我一脸。
随后就是明显两个人搏斗的动静。
我艰难的扭过头，发现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程峰。
“我草你全家！”程峰将国明按在地上，一只手死死的掐着对方的脖子。
为什么是一只手？
我仔细的看了看，震惊的发现程峰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他的全身都在流血。
他的脸是没有血色的白色，此时已经被泥污和血水溅的满脸都是。
他左手本来骨折的手臂，现在竟然不知所踪，只剩下肩膀处明显割断的伤口，此时还正往下滴着鲜血。
他还活着，我不知道他将那条巨蟒引开后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他还活着。
我想动，但也只能将手举起来。
我艰难的说道：“还……还有人！程峰！”
我其实想提醒他孙成还在呢，这家伙伤成这样还冲出来救我，我除了感动的同时也只剩下担心，毕竟孙成还在不远处的基站内呢。
国明刚刚跟我打了一架体力消耗的非常严重，程峰这样猛地冲过来，对他来说完全是猝不及防，一时间竟然没有有效的反抗招数，但也好歹也是特种兵退役，怎么可能会任由程峰掐着。
我看到他掏出匕首冲着程峰的手臂不停的捅刺，接着冲着程峰的胸口又是几刀下去。
他想用这个方法让他松开。
程峰却根本就没有松手的意思忍着剧痛大喊着：“我他妈杀了你！！！”
“孙成！孙成！”国明被掐着嗓子拼尽全力的喊了出来，但声音十分的微弱，手上的匕首想捅刺程峰的脖子，但无奈已经使不出力气。
我估计他绝对是吓到了，刚刚他是对着程峰的手臂捅了不下五六刀，胸口也捅了三刀下去。
换做一般人早就该松开才对，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家伙整个就是一个不惧疼痛的恶魔。
竟然能强忍着疼痛也不松开，现在他最好的反抗机会已经丢失，再过一会国明就会活活被程峰用一只手掐死。
他的枪也被这一下撞击脱手掉在了地上，就在距离我旁边不远处。
国明的匕首无力的脱落在地上，但是双手也不闲着，伸出手狠狠的扣进程峰手臂的伤口处。
“啊！！”程峰不知道是疼痛还是愤怒，大喊着。
国明挣扎开后喘了几口气，谁知程峰再一次狰狞着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程峰像是已经红了眼，根本就不在乎别的，无论国明怎么挣扎都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
我看着不远处的那只步枪，用尽浑身的力气将自己的身体翻过去，接着我两只手交替用力，朝着那把枪爬去。
我的速度非常的慢，每爬动一下眼前都一片黑暗，我甚至看到了不少小星星在眼前到处飞舞。
我强忍着身体的负面影响，伸出手抢触碰到那把枪，谁知这个时候一只满是泥巴的手也在尝试着将那把枪拿起来。
“啊！！！”
国明大吼了一声，整个人顶着程峰的重量，面色通红的在地上移动了一个身位。
正当我即将摸到那把枪的时候，国明一把将枪拿了起来，接着就听到“砰砰砰砰！”四声连发的枪声。
我慢慢的转过头，看到程峰像面条一样趴在了国明的身上。
我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大脑一片空白，脑子完全停止了思考。
程峰…程峰死了。
他死了。
我趴在地上，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程峰的尸体，浑身刚刚涌出来的最后一点力量也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国明将身上的程峰推到一边，躺在地上喘了几口气。
“怎么回事？”孙成听到枪声后端着手枪就冲了出来。
看到这幅画面后他走到程峰的身边，将枪口放下：“挺热闹啊，这人不是程峰吗？”
“这家伙刚才忽然冲出来，差点要了我的命。”国明喘着气从地上站了起来，踢了踢地上的程峰。
我只能看着程峰的尸体躺在地上，什么都做不了。
泪水充斥着我的双眼，我朝着程峰伸出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家伙还没死透”国明端着枪冲着地上还有呼吸的程峰准备开枪。
孙成见状阻挡了下来：“不必了，反正他们也活不成，我刚调试了信号发现很通畅，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再叫救援也来得及，不着急。”
“你想干什么？”国明似乎察觉到孙成好像还有什么事要做一样，疑惑的问道。
孙成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了一下，然后笑眯眯的道：“稍微等等。”
国明更加好奇的看着孙成：“等什么？”
他们两人的对话我都清楚的听到耳中，但我趴在地上像个死人一般，只有眼睛和耳朵能听到看到，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成。
等什么？孙成没有回答，天知道他在等什么呢？
程峰还有些气息，他的头慢慢的转向我，嘴角微翘。
接着，他颤抖着开口道：“何飞…我有个问题…一直没问你。”
我只能流着泪看着不远处的程峰，嘴巴张了张，最后我也没有说出什么话。
“你们这个出血量，活不过二十分钟，有能力说话的话，还是赶紧互相交代吧，念在同事一场。”
国明摸了摸脖子，对地上的我们说到。
孙成没有吭声，而是将手枪拿在手里，静静的看着我们两人，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们，好像在欣赏一出好戏。
程峰咳嗽了两声，血水从他的嘴巴里涌出来，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意识开始模糊，说出的话也变了形：“你说…最深的水…究竟是什么水？”
他说完后再一次咳嗽了一声，鲜血再一次从他的嘴巴里冒出来，我咬着牙看着他，心中简直就像打翻五味瓶。
我流着泪苦笑了一声，没想到的是，他直到现在仍然想着这个问题。
这个答案我怎么会知道？那是邵兰提出来的，你怎么不去问那个女人呢？
但是这可能是我们人生中最后一次对话，我若是不回答的话，程峰可能会带着这个遗憾永远的离开。
就算我到时候知道了答案，我再去告诉他，那也不可能了，阴曹地府下，我们相遇的几率应该并不大。
我的眼泪不停的流出来，我想随便编个答案出来告诉他，反正这家伙那么笨，也肯定不会知道我是编出来的。
我刚想开口告诉他答案。
谁知他的眼神慢慢的涣散，刚才还有起伏的胸口渐渐的没了动静，他好像带着众多遗憾中的唯一一个，彻底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啊~~！”我嘶哑的声音从嗓子中发了出来，那种在乎的人在面前死去的感觉我又一次经历了。
生活中我除了程峰，根本就没有第二个朋友。
泪水将我的视线都模糊了起来，我恨自己，恨自己没有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程峰死去，什么都做不了。
国明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说什么， 而是走过来弯腰将我翻过来，然后将我拖到旁边的砖头堆边。
程峰没了动静，孙成像是失去了兴趣，开始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并且晃动着手枪开始原地走来走去，不知道再想什么。
国明扶着我坐着靠在身后的砖头堆上，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反正大不了就是杀了我，胸前的子弹打出来的伤口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出血量。
我甚至感觉脑袋已经有些轻飘飘的，我就愣愣的盯着国明，眼神中求死的欲望非常强烈，也希望他能给我一个痛快。
他是明白的，深深的叹了口气，接着蹲在地上，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烟。
拿出两根叼在嘴里点着，吸了一口后拿下来一根放在我的嘴巴处。
人生的最后一根烟吗？不不吸白不吸不是吗？
我张嘴叼住，狠狠的吸了一口。
“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他眯着眼，将自己口中的烟拿下来弹了一下。接着一口烟喷了出来。
我没有理他，只是无神的看着他。
“知道吗何飞，你从头到尾就错了一件事。”他看着我说道：“无论是不是战场上，你都不应该和你的敌人达成某种契约。如果你当时没有答应我的要求，死在这里的，就是我们。”
说着，他指向程峰：“程峰也许就不会死。”
我听后觉得很有道理，内心翻起了滔天的巨浪，这确实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间接的害死了我自己，更是害死了程峰。
我恨，我悔恨自己当时没有留个心眼，我更是悔恨自己的犹豫不决没有当时就杀了孙成。
可是悔恨是没有用处的，我们都知道，如果世上的事情只要悔恨就能够重新来过的话，那么太多的事情都会一去不复返…
我们都没有机会重来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