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咖啡厅中,我有些焦躁的看着窗外,此时外面也下起了连绵的细雨,这让我觉得要等的人恐怕即将要迟到了。
五分钟后,那个熟悉而又有些面生的面孔出现。
他挎着一个包径直的朝我走过来。
“老同学,真是好久没见了。”
他叫刘涛,我的高中同学,大学专修的考古文献,我之所以找他,是因为这件事情只有他能帮助我。
万年不联系,一联系就请人帮忙,我以为对方会反感,谁知道他听完我给他的说的几个关键信息就兴奋无比。连忙约着赶紧见一面。
就和现在一样,他一坐下就气喘吁吁的笑着道:“你是不知道我昨天都多么兴奋,何飞,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给我讲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我说没问题,但是现在不行,在这里,还是简单的给我说说情况吧。
他点了点头从包里面拿出一本书:“翻到一百三十一页,上面有答案。”
我拿在手里,我以为他会拿出《史记》之类的文献作品,结果不是。
书上面清晰的写着《旧历》,整本书的重量非常压手,而且明显是人手工做成的,不像是批发的产物。
书的后面也没有条形码标价之类的,这告诉我这本书现在应该还没有流通。
“这可不是市面上可以买到的,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是无可查阅,我拖了很多关系才借来这本书的,你可得小心一些!翻过去看看,我想你能有答案。”
他说着叫来服务员要了一份水果沙拉,一份放糖的咖啡。
我心说随便你吃,毕竟我一会肯定还有问题。
手上翻动着,到了一百三十一页。
上面的内容让我几乎移不开双眼。
因为我第一瞬间就看到了“岛屿”“献祭”“消失”等等关键的字眼。
视线移动,我从第一个字开始观阅起来。
这里面的记载基本上是半文言文的记录方式,我能看得懂,所以我还是直接翻译成大白话比较好。
唐,旧历二十一年。
唐朝的使者出海发现偏远地区有一规模巨大的岛屿。
岛上之人风俗礼仪农作各个方面不成气候,言语不通,见而避之。
使者带领一众护卫求见岛上的主人。
结果竟发现这岛上之主竟带着一副面具示人,那面具金光闪闪好不耀眼。
使者表明来意,代表唐朝愿意和岛屿建交。
我看到这不免觉得有些发笑,唐朝虽说当时已经有了鼎盛的国力,居然能和这个岛上人口不过万的小地方建交,确实有点费解。
岛屿的主人也十分乐意表示愿意来往。
使者回去之后将此事通报圣人(当时皇帝)
赐名“金岭岛”
这时我想起了当时壁画上面只有一个有写这金什么岛,现在看到了,原来是金岭岛。
文章还在继续。
从那以后,果不其然金岭岛果然每年都会派人来朝上供,双方的海上船只贸易来往也逐渐增多。
对方也从这里习得礼仪,文化,文字,等等一系列。
难怪当时的那些文字上面有的我能看懂,有的却根本就看不懂,好像是古文和其他文字混淆在一起一样,当时我还好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现在看来,原来是学的不精。
金岭岛的来使学会了语言,每每到来都会大肆鼓吹他们岛屿上面敬仰的神明。
搞得不少百姓都聚集在一起听着对方吹嘘。
这个神明说是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总是神通广大好不威风。
众人不信,反驳对方:若不是当今圣人的话,大家都不会有这样的好日子。
谁知这来使却不乐意了,就此事和众人争辩的脸红脖子粗,搞得一条街都堵住了,马车都无法通行,来往过客都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人就越聚越多。
那来使最后也是被逼急了,人多嘴杂自己一张嘴也说不过啊,于是情急之下竟然喊出了:“吾等神明高于圣人”的话,众人哗然。
这句话很快就传到了圣人的耳朵中。
于是,这来使就被打了五十个大板,并勒令进贡翻倍。
我看到这里哈哈的笑了出来。
刘涛自顾自的吃着沙拉,看着我笑了出来就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地方。
他说道:“这里的记载并不多,看完我们聊。”
“好”我应了一声后继续往下看。
金岭岛上有着无比惨绝人寰的祭祀行为。
岛上民众几次坐船到长安告御状,但都由于言语不通作罢。
后来使者觉得有些蹊跷,就出海陪着民众前往调查。
隔着好远就看到了岛上有狼烟升起,果不其然,到了之后发现祭祀已经完成,活活的一个人已经被捆绑在木桩上当众焚烧而死。
问其何罪,答曰无罪。
使者勃然大怒:无罪之人为何焚烧致死?
无人作答。
使者无可奈何,死者不能复生,为了防止此事再次发生,使者用断交要挟对方不能在做这种残忍的事情。
回去之后使者几天几夜都想不明白。
那个戴着面具的岛主怎么说也是一岛之主,为何将一个无罪之人当众焚烧?这不是暴政又是什么?如此一来,民众绝对不会信服,这个岛屿早晚有一天要出现事端。
后来的事情也果然和这名使者预料的那一般。
根据记载,岛屿有一奇女,天生可引得动物亲近,更有人亲眼看到该女孩被鲲鱼驮着着游动数百里。
看到这我就清楚了,那个壁画并不是胡乱画的,壁画和现在的这个文献,两个地方都记载了,这说明绝对不是杜撰的。
岛主年迈气数已尽,寻良方续命。
此事身边一小吏却声称岛上有一女巫,天生便能引得万物亲近,若是食其心脏,必定有延年益寿之好处。
岛主信服,下令活捉,并给其扣上了女巫的帽子。
这下唐朝使者就算知道了也会无可奈何。
第二天,此女被绑在木桩之上当众挖心,继而焚烧。
女子的哀鸣响彻了云霄…
此事之后,岛屿事变。
女孩的心脏又有何用呢?吃了之后也无法阻挡岛主的死亡,岛主死后,安葬于生前修建的陵墓之中。
第二天岛上兵变,女孩的父亲率领众人一路杀到了陵墓之中。
并将岛主的棺材破坏,尸体乱刀斩成碎片…
看到这里我一阵解气,这个狗东西的下场果然很惨。
可随后我停顿:“你还记得我说过,棺材里是个女人。”
刘涛听后压低了声音,收拾东西起身:“到我车里面说。”
我起身付了钱,抱着书跟着他到了他的车里面。
关上车门后他说道:“我个人的推测,棺材里的那个女的,极有可能是那个已经被烧死的女孩子。他的父亲为了救她,强行掉了包。”
我“啧”了一声:“不可能是她,挖了心,烧成那个样子了。那时候那个尸体皮肤那么白,甚至当时,还有呼吸。”
墓穴开棺的全部过程我是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刘涛的,除此之外的事情他还是不知道的。
刘涛一脸严肃的想了想:“那就对了,你说棺材里面当时有液体,你还阴差阳错的喝了不少。”
说起这件事我反胃的感觉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你身中三枪还活着回来,新闻可是都报道了,而且听说你一个星期就恢复了,你就不觉得哪里奇怪吗?”
我听后想到了什么:“你是说,那个棺材里的液体。”
“没错,这当然是我推测,那个液体是某种能快速修复人体组织的药材,真是可惜了,你要是能带一些样本回来,这说不定在医学领域就是重大的突破。”
“可是女孩毕竟没了心脏,就算能快速的修复受损的皮肤,那也只是一个空壳。”
“这就是问题的重点啊,一个没有心脏的女孩子,竟然能在千年后还保留着呼吸。”
我叹了口气,将书籍翻到那一页。
文章的后面就是关于岛屿从海上消失的消失的记录,上面记录的很正确,金岭岛,巨大的岛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小小的海上山丘。
他们当时肯定不知道,金岭岛并没有消失,那个海上小山丘就是金岭岛罢了,只是前后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导致古人都认为,岛屿是被上天收走了。
我用手机将这一整页的记录拍了下来。
“别到处传啊,不然我就麻烦了,这可是我们单位保密的。”
我看了看拍摄的效果,还不错,能看清。
“你们单位有人会相信这些吗?”
“很少吧,更多的人甚至觉得这是古人杜撰的故事。寓意就是告诉众人,打击封建迷信,人人有责。”
我听后笑了出来,这家伙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幽默。
我想起了那句话,这是一座能够燃烧灵魂的岛屿,因为只要置身其中就会被烈焰烧穿灵魂。
直到化成一堆灰烬…
岛屿的事情我算是了解的差不多了,我请刘涛吃了一个饭,席间聊了很多高中时候的趣事。
然后我们就起身互相告辞。
岛屿的事情就先告一段落吧。
一个小时后,我站在程峰的家门前,听着屋内做饭的声音,举起的手最终还是犹豫的放下。
我害怕,我害怕面对那对母子。
更不敢想起程峰。
面对这么一对伤心欲绝的母子,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我犹豫再三还是转身离开。
我到了医院,此时的邵兰状态已经非常好了,她看到我后开心的道:“何飞你来了!”
“你妹妹没来吗?”我问道。
“她刚走,家里最近比较忙,都是王阿姨照顾我的。”
她说的王阿姨,就是是那个慈祥的护工,此时她出去给邵兰打饭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我把轮椅推过来:“走,我带你到处转转。”
“好!”她答应了下来,我走过去将她从床上抱起来放在椅子上。
我看着她无法动弹的双腿,心里一阵难过。
邵兰恢复的很好,可是她下半辈子,却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公平吗?老天从来都没有公平过,邵兰这么要强的一个女孩,双腿没有了知觉,她的痛苦我是能够想象到的,只是她不会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很多时候我都能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难过。
我推着邵兰,走在医院的走廊中,走到电梯,到医院后面的公园。
整个过程,邵兰没有说一句话,我也没没说一句话。
“何飞,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
我听后停了下来,绕过去蹲在她面前:“你在说什么?我耳朵最近不好,这句话不用重复了。”
这里没有人,她哽咽了起来:“你看到了,我是残废,一个废人,我父母都不管我了!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我伸出手擦掉她的眼泪:“谁说没人管你,我这不是在管你吗?有我在呢!”
其实她能在这个时候发泄出来我是预料到了的,这对于邵兰来说是一件好事。
至少发泄了,就不会憋得那么痛苦。
“我想的是什么你应该都知道,你肯定都知道…”
她的眼睛是红红的,眼神是渴望的,她想在我的表情上寻找到哪怕一丝的蛛丝马迹。
我听后低下头,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是不是小年轻,邵兰也25岁了,她一直以来的心思,我都是装作避而不见。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拿出来正面面对这个问题。
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她跟我要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我知道很有可能关乎她的生死。
我担心我拒绝之后她会出现什么意外。
我相信她是绝对能做出来的,我毫不怀疑,都已经是死过这么多次的人了,对生死也早就看的淡然。
我点了点头:“我会永远照顾你,不会离开。”
她听后捂着嘴,眼泪奔涌而出。
我能看到她的眼神中是幸福的,她是开心的。于是我的心里也暗暗的松了口气。
推着她走了走,然后饭点也到了,我将她推到病房,喂她吃了饭后,足足待到了夜里我才离开。
回到家后我仍然心乱如麻。
我知道我对于邵兰是有好感的,但是我今天的话,完全是出于害怕她做出过激的举动才说的。
少了很多东西,多了很多东西。
一股子难言的感觉堵在我的喉咙。
我说不出来,心里异常的难受。
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因为无论我怎么辗转反侧闭上眼都是邵兰的面孔,我是不是该做出决定了?
这么久以来,父母也劝说过我让我再找一个,毕竟日子还是要过的,我不可能这样下去一辈子。
当然这个问题我是明白的。
只是…我叹了口气。
天亮之后,我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精心的洗漱一番后就打车到了邵兰的医院,我要将一切都说出来。一直压抑在我心中的,我必须要说出来。我要照顾她一辈子,这次绝对不是为了应付她,而是我的真心。
电梯中,我紧张的将我要说的话排练了无数遍。
然后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到了邵兰的病房前。
刚伸出手要敲门,透过门上的玻璃我看到里面床位上并不是邵兰。
于是我拽住一个路过的小护士,问里面的那个女人呢?
她听后表情比较奇怪,没有回答我就离开了。
我心里顿时又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在护士站找到了那个之前给我诊断证明的小护士。
她也比较慌张,我拉着她到楼梯间。
她是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百般乞求她,这才说出来,邵兰自杀了,在厕所间自杀的,昨天夜里的事情。
我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人都摇晃了起来,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小护士一把拽住我,不然我肯定从上面滚下去。
我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嘴巴张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我双手抓着头发,不停的摇头:“不!不是真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答应你了,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不通,想不明白。
“她现在在哪里?”我颤抖着问道。
小护士回答被她家人接走了。
我蹲在地上痛苦的看着地面,往日的一幕幕不停的在我脑海中闪现。
回来之后,没想到昨天和邵兰呆的最长的一天,分开后竟然是永别。
十分钟后,我收拾起悲伤的心情,打算离开医院。
“你没事吧?”小护士非常担心的看着我。
我摆了摆手:“谢谢你。”
说完后我推门离去。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经常梦到我们在岛上经历的那些一幕幕画面。
邵兰的笑脸,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录音机在我的脑海中不停的播放,暂停,播放……
一个月后,我回到了我自己的家,初夏这段时间一直被父母照看着。而我也仿佛回到了半夏出事的那段日子。每天都浑浑噩噩的活着。
直到家门被敲响。
我起身打开,门口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红着眼睛问:“你是何飞吗?”
我点头:“是我。”
她将手里的一个笔记本递了过来:“这是我姐姐的遗物,现在它是你的了。”
我刚想说第二句话她就将笔记本迅速的塞进我的手中。
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拿着这个笔记本,这上面已经破损的不成样子,当初在岛上的时候邵兰捧着这个笔记本每次都在写啊写啊,我甚至还有一次想偷看,结果忍住了。
现在笔记本静静的躺在我的手里,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我回到客厅坐下将笔记本打开。
里面记录了很多很多工作上,生活上的事情。
其中每一页的内容中,基本上都有一个熟悉的名字“何飞”
“今天何飞竟然抽了十几根烟,真是讨厌。”
“何飞跟我说,人活着,墨菲定律是不可少的东西,有时间我一定要看看所谓的墨菲定律。”
“这个岛屿上面好危险,幸亏有何飞。”
“何飞啊何飞,你为什么总是不敢跟我对视呢?”
……
很多很多,我干脆翻到了最后。
“我残废了,我什么都做不成了,我是个废人……”
“何飞答应我了,我好开心,只是何飞啊,一个人撒谎的神情,是骗不了人的。你太不会撒谎了…”
“何飞,你知道吗?我好想变成一只海面上的海鸥,这样我就可以死在宽广的海面之上,死在,自己的梦境中…”
我合上了笔记本,眼泪不停的流出。
邵兰如愿了,她真的变成了一只自由的海鸥,永远的飞在那片广袤的大海之上。
再也没有任何的约束…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