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丁家祠堂外面时不时传来炮竹声。
堂内，徐氏站在香案前，身后蒲团上依次跪着丁野，丁顺，丁棠。
“老爷，今日除夕，孩子们都来看你了。”
徐氏将点燃的三根香插在香炉里，像平时丁善堡在世时一样，不急不缓的述说近期丁家的大事小情。
“孩子都很争气，野儿将马场管理的很好，棠儿管家也不错，顺儿读书也好……开春，野儿，顺儿就赶赴梧州会试了，老爷你在天有灵，保佑两个孩子平安……”
也不知是祠堂里飘荡的檀香使人宁心静气，还是安放亲人的灵位在此，让人心生肃静。
若是平时，徐氏絮絮叨叨说这些琐事，丁棠丁顺听一会儿就会找借口跑开，可如今，竟听的津津有味，没有一点不耐烦。
从马场赶回，跪在首位的丁野觉得徐氏说的这些家常，仿佛是一条丝带，将丁家人牵在一起，没事听听也挺好。
丁野默默看向丁善堡灵位，突然扬唇斜笑了一下。
老头在天有灵，看到这副画面，估计又会笑的合不拢嘴了。
他随着年龄增长，愈加面圆体胖，笑起来既像弥勒佛又像老狐狸。
苍白半面越来越有光泽的丁野想，还好伍立群场主说他长得更像丁家的姑奶奶，不用担心老了变成丁善堡那样的富态轮廓。
想到此，丁野将目光转到斜方居左的丁紫芙牌位。
伍场主说姑姑面容姣好，是个十足美人，不知道美到何地步，他又哪里与之想象。
“你们也来给你们父亲上柱香。”
徐氏说完了一切该说的事，转头对丁家三个孩子说道。
丁野率先起身，给丁善堡上香，接着是丁棠丁顺。
待大家上完香，徐氏身边的婆子打开祠堂门，站在门外的赵柔回身迎丁野。
却见他又重新点燃三根香，走向丁紫芙牌位，为其行礼上香。
赵柔眸色一动，静默站在门外。
“母亲，家里怎不见有姑姑的画像？”
丁野上完香，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等他的徐氏。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老爷说，大姐生前甚是洒脱，人去如空，不愿留下什么让活着的人伤怀，相关物件画像也没有留下。”
徐氏又重新走向牌位前，看点头没在说什么的丁野，踌躇几秒，突然道：“阿野如今也大了，若是你想，可以将生母牌位迁回丁家祠堂。”
丁野微楞，转头看向徐氏。
徐氏对其微笑。
她嫁到丁家这么些年，虽是续弦，却始终是当家主母，丁善堡一位妾室都没有，对她也十分宽容。
故，如果丁野真的想将之前那位还没来得及入隆通丁氏本家，就薄命而去的秦氏迁回丁家祠堂，她亦不会有任何的不舒服。
“野儿不必有负担，你父亲当时求取我之时，就已如实相告，发妻故去，家中已有长子。”
徐氏见丁野有些茫然，又道：“老爷与你母亲在南边收马结识，你母亲身体不好，生下你没几月就撒手人寰，你外祖家不忍你母亲魂归陌生之地，就安葬在了母家，老爷则抱你回了隆通。”
想起那时俊逸诚挚的丁善堡，徐氏面露怀念神色。
“如今已经过去十几年了，野儿也长大成人，成为丁家现任的家主，想做什么尽可放心去做。”
将生母迁回丁家祠堂？
丁野确实有些茫然，之前他对丁家没有归属感，对生母之事亦没什么想法，如今……
丁野想了想，对徐氏道：“谢谢母亲大义，这件事容我想想，毕竟儿也不知外租家在何处，不是立刻就能解决的事。”
“野儿说的也是。”
徐氏点头，当时丁野太小，又十几年不曾和秦家那边走动过，确实难找。
“那这件事就以后再说，我们先去吃年夜饭。”
“好。”
一行人出了祠堂往饭厅走去。
行在最后的赵柔，看了眼丁善堡和丁紫芙的牌位，转身跟上丁野，默默守护在一旁。
日子过的很快，不知不觉间路边松枝积雪已融化的不知踪影，枯树渐渐长出新枝，钻出嫩芽。
灰蒙一片的景象开始变得绿意盎然，花草绿树蓝天，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动。
换下冬衣，身着轻薄白衣的丁野站在马场新建的五十米高的哨岗上，举目远眺马场奔腾的马儿，以及那阵型整齐划一，精神昂扬奔跑在广阔原野的丁家军。
“一 二 三 四。”
铿锵有力，声如洪钟口号声响彻马场上空，振奋激昂。
自由奔跑在同一片土地上的马儿听到这熟悉声音，已习以为常，马蹄经不住与口号节奏同频疾驰。
“呵，这些马都成精了。”
本意是训军，最后却连同马也一同训了的丁野，摇头轻笑。
这支训练了小半年的队伍，通过层层不近人情的考核，淘汰三百人，最后一千五百人成立了马场第一支丁家军，其防守作战能力不弱于大安朝任何一只军队，包括上官军。
“簌簌簌……”
丁野耳尖一动，低头朝下看去。
一只手臂下方衣袖空空如也的胡杨，走近马场入口的哨岗，抬脚欲爬上有十几层楼高的哨台。
“胡伯别动，我下来。”
丁野阻止断了一手，且马上年过六十的胡伯停下，撩起衣袍下去。
胡杨看丁野三两下的功夫，就从那能纵观半个马场的哨台下来，心想，还是年轻好啊，他这老胳膊老腿是不行了。
好在，马场现在青壮年居多，少爷训练的丁家军更是使马场的精神面貌前所未有的高涨。
四出口入口建立哨岗，无论白天黑日都有人轮岗把守巡逻。
较之前的丁家马场，现在的马场如铁通一般，不是谁说闯就能闯的地方了。
胡杨双眼微红，以后谁再要动丁家马场，不说有命无回，也必会损失惨重。
谁也不能在烧丁家战马，刺杀丁家的家主。
“胡伯。”
胡杨看向丁野，看向如今的丁家家主，缓了缓情绪，温和道：“少爷，明日就要动身前往梧州，可有什么要嘱咐老奴，老奴一定尽心去办。”
他虽年岁大了，但心还没老，还想继续为丁家马场效力。
“是有几件事，必要胡伯把控才行。”
本来也欲在出发前找胡杨聊聊的丁野，配合着胡杨的步调，慢悠悠的闲走在马场一侧。
“除马场正常运作要靠胡伯费心外，陈山带领的丁家军和墨枢的浩大工程，还需胡伯看顾大局，如有问题，你老可以直接提出。”
“少爷？”
刚才只是红了眼圈的胡杨，此刻是真的控制不住的双眼湿润。
马场现在兵强马壮，人才济济。
他还以为自己要遭嫌弃，回家养老了，却没想到，少爷竟让他看顾大局，他胡杨还有用。
“老，老奴一定不负少爷重托。”
胡杨抹了抹眼睛，道：“少爷放心，老奴虽不如年轻人身强力壮，但老奴谨记一条，凡是以马场为先，谁都不能高过马场的事情。”
“不错，胡伯说的很对，任何人都不能高过马场的利益。”
丁野顿步，转头看为丁家断了一手，背部有些佝偻的胡杨。
他知道论对丁家马场的感情，他们丁家三兄妹都不及眼前这位老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