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柔昨晚因为丁野归家一事,心情有些起伏波动,高兴的大半夜没睡,天不亮就早早的起了床,收拾妥当出了房间。
来到丁野屋门前,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入室内。
她本打算只是简单看一眼丁野后,就去厨房给他准备早饭。
却没想到,进去就看到丁野闭目靠在床头,身上穿的还是昨晚归家那身衣衫。
赵柔微楞,望着只添了酒气其他衣袍束发样式丝毫未改变的丁野,双唇惊讶微张。
阿野这是一夜未睡吗?
赵柔皱眉,轻手轻脚走至榻前,弯腰拽过里侧没动过的被子欲盖在丁野身上。
谁知,转头就对上了丁野深邃如海的黑眸。
“是我吵醒你了?”赵柔问。
“没。”
丁野正坐起身,捏了捏眉心道:“本来也没睡熟。”
昨晚和顾经儒那老酒鬼喝太多烈酒,头倒真有点疼了。
哼,什么师者风范,弄了半天是个见着好酒就撒手不放的酒蒙子。
这才是人不可貌相呢!
谁能想到隆通书院的儒雅肃穆的山长,堂堂前太傅还有酒鬼的一面。
“那就再睡会吧,临近年关,书院也已休假,阿野不用起这么早的。”
赵柔没有问丁野昨晚去了哪里,看他这头疼的模样,只想他在好好睡一觉。
“嗯。”
丁野轻轻点了下头,倒头往床榻栽去,途中却被赵柔拉住了手臂。
“等等,换了寝衣再睡,舒服些。”
赵柔将床边的新制寝衣抖开,欲给脱下衣衫的丁野换上,却猛然看见他肩胛处那长如手掌般的狰狞可怖伤口,眸色顿时一惊。
“阿野,这是怎么回事?”
女人略有凉意的指尖触到皮肤上,倒是让丁野身体猛的一颤,握住她手拿了下来,回身看她充满水光的眸子。
“柔姐,没事,都好了,你看都结痂了。”
丁野说着挺了挺肩膀,又道:“这伤就是看着严重,实际就是被利刃划破了皮,不疼。”
“怎会不疼,我刺绣穿破手指都要疼好一阵,何况你这么长的伤口。”
赵柔斥驳,心疼又生气。
她是三岁孩童吗?看不出这伤轻重吗?
这伤都结痂了看着还这么恐怖,可见当时受伤时有多严重,有多疼。
天刚擦亮的清晨,日光还没有完全升起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丁野看双眸通红盯着他肩胛不语的赵柔,心里叹了口气,道:“柔姐,我这又不是第一次受伤,真的没事,再说我这皮糙肉厚的身体,伤疤多一道少一道有甚区别。”
赵柔听闻这话,心里又是一揪。
她知道丁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不计其数,当初他血人一样从战场回来,直至后来养伤的三个月,都是她给换衣换药。
没人比她更知道,丁野身上的伤有多少。
就是因为知道,才更加的心疼。
老爷去后,在没有人能毫无条件的庇护他,他只能自己闯,以血肉之躯挡那明枪暗箭。
这才是赵柔最心疼的地方,没人能庇护丁野,而丁野却要庇护丁家所有人。
丁野拢好衣衫,见赵柔垂眸不知在望着什么,久久无声,安慰道:“柔姐别担心,现在不是都好了。”
赵柔抬眸注视丁野,温柔一笑,道:“天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现在精神了,不睡了,倒是有些饿了。”丁野摇头道。
“那我现在就去给你做早饭,阿野想吃什么?”
“都可,只要是柔姐做的都好吃。”丁野道。
风餐露宿了近两月,现在只要是家里做的饭,那都是人间美味。
赵柔听闻,温柔浅笑的没有在说什么,转身去了膳房,丁野则去浴房洗漱。
初升的太阳慢慢崭露着头角,火红霞光也随之慢慢变成橙红色,橙色,直至成为最后金灿灿的火球,高挂于空。
“咚咚。”
“进。”
咽下最后一口红豆薏米粥和凉拌金针,丁野用赵柔递过来的手帕擦拭嘴角,抬头看向敲门而进的丁家小厮。
“大少爷,大小姐和二少爷在老爷书房等您。”
丁善堡故去后,丁家的几个主子并没有强调要更改称呼,下人也就一切如故。
就连丁善堡生前的书房,也是一切照旧打扫通风,大家都默契的还如从前那般生活。
“嗯,知道了。”
丁野应声,将帕子交给赵柔后,起身去了书房。
“姐,你能坐下吗,你这样走来走去的,我头晕。”
丁家家主书房内,丁顺坐在正面案几左下首第二位红木漆椅上,扶额看有椅不坐,来回踱步的丁棠。
他这位姐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
“我这不是着急吗,你知道丁野做了多大一件事吗?”
丁棠半坐左下首第一位红木椅,转眸看一旁性子跟她南辕北辙,慢的像蜗牛的弟弟,至此还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自今晨马场账簿送来起,丁棠这心就一直砰砰跳的没慢下来过。
一万匹精悍战马,分文未花,就入了丁家马场。
一分钱没花啊!
丁棠当时看到账簿上的数字,以为自己眼花了,睁眼闭眼反复看了数次,又经王管家的言语确认,这才相信丁野此去高苍收马丁野真的是分文未花。
这白得的一万匹战马,售出后将是多大一笔钱啊,他们丁家将会富到什么程度?
丁棠感觉她脑子乱的,已经算不出来那具体的庞大数字了。
“姐姐刚才说了,我们丁家将要名副其实的富可敌国。”
丁顺应道,心里亦是惊涛骇浪。
大哥自从战场回来,虽总是懒懒散散的不求上进,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骇人听闻,无人敢做,也无人能做。
“咯吱。”
就在两姐弟沉浸在各自的震撼情绪中不可自拔时,丁野推门而进,走到书房正中案几处,最后撩袍坐于右下首红木漆椅。
丁棠丁顺默默望着他的举动,心中波动难以言表。
丁善堡去世后,丁家人心里已经默认丁野是丁家现任家主,只是没有明说而已,但确是丁家上至主子,下至奴仆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丁野完全可以坐正位,成这书房的新主人。
但,他却没有。
丁顺抿了抿唇,道:“爹在世时就十分属意兄长,想必也希望兄长能做他的位置……”
丁野摆手,打断丁顺。
“什么都不用改变。”
人虽走了,物总要在,经年之后,还会记得这里原来的主人。
丁棠丁顺沉默,不约而同望向正中案几之后的那个空位,心中五味杂陈。
“呼。”
最后丁棠红着眼圈长出一口气,转而问丁野白得一万匹战马的事情。
“这个说来话长。”
丁野看对面丁棠丁顺,虽还没什么阅历,也没到十分老练成熟的地步,但绝对是以丁家为先的姐弟,将在高苍所发生的事简明扼要阐述一番。
空着主位的书房里,丁棠丁顺听的目瞪口呆。
高苍皇帝,叛乱,抵抗,战斗,受伤,嘉奖……
这一桩桩,一件件跌宕起伏,惊险环生,像是说书人讲的故事,却实实在在发生在丁野身上。
尽管他说的轻松,但丁棠丁顺知道这其中,是多少次与死神的擦肩而过,才会白得了这一万匹战马。
不,并不是白得,这是丁野用命博回来的,是最贵的战马。
丁棠有些哽咽,缓了缓情绪,想对丁野说一句辛苦了,但话到嘴边就是怎么都说不出来,最演变成:“又是平乱又是挡矛的,你那么厉害咋不上天呢,也省的家里担心。”
“现在马场危困已经解决,家里有我和母亲,还有王管家胡管事,你……”
丁棠搅动衣袖布料,别扭道:“兄,兄长这段时间就安心准备年后的会试吧,待开春和阿顺一起前往梧州科考,不用分心家里的事情。”
“不。”
丁野突然否决,抬眸看向眼神投过来的丁顺,沉声道:“还和从前一样,他走他的,我走我的。”
“什么,你要和阿顺分开而行?”
丁棠噌的站起身来,不可思议望向丁野。
同出一府,却要分开而行,这要外人看了如何作想。
丁顺亦是神情惊愣,难道,丁野心里是在记恨之前进学,他单独乘马车先行的事?
如今马场危机过去,就要和他们分道扬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