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是乡试第二年春季举行，不在是人人都可参加，而是只有乡试中举者才有资格参加的进阶考试。
可即便随着考生人数的减少，也丝毫不妨碍会试盛况。
前往梧州的必经之路惠城交叉路，来自四面八方考生的马车拥堵在此，前进不得，后退不得。
只因刚刚突起的雷声阵阵，大雨磅礴。
“少爷，前面没有二少爷的马车，想必是启程早，此刻已顺利出惠城，前往梧州。”
身穿斗笠蓑衣的宋青站在马车前，强撑开被雨水冲刷的眼睛大声禀报。
“ 那就好。”
丁野掀开车帘，狂风夹杂暴雨的湿意扑面而来，倾斜如针的雨水瞬间袭入马车内，湿了赵柔的裙角。
“雨势太大，天马上黑了，必须赶紧找个遮挡容身的地方，晚了恐怕连脚都挤不进去。”
宋青转眼看四周被困在此的数十辆马车，上前一步，轻声道：“前面不到百米有个土地庙，暂且能避风雨。”
“现在过去。”
“是，少爷。”
丁野放下车帘，对赵柔道：“夜里就要宿在那土地庙了，出行在外什么人都有，柔姐晚间不能独自睡，一定要在我身边。”
“嗯，我晓得。”
赵柔点头，又笑道：“阿野放心，我不怕别人说闲话，安全重要。”
看赵柔冲破这时代女子的自我束缚，坦然顺势而行，丁野替她高兴，又感觉自己责任重大。
既然，让人成了这时代的异类，就要负责到底，否则一人逆社会洪流而行，如何能活。
赵柔将糕点吃食分放在不同食盒里，确保几个水囊里都有水，又打开车座箱盖取出被褥，检查了又检查确保都带齐全了，马车也停在了土地庙前。
“有柔姐在就是好，什么都有。”
丁野接过包袱食盒一边说，一边递给外面的宋青，随后撑伞牵赵柔下了马车。
雨太大，即使撑伞也不免被斜打的雨丝吹打面庞，有些凉，但身旁的体温很热。
赵柔看丁野握伞飘动飞扬的衣袖，想她此次伴他身边就是照顾好他的衣食起居，让他能安心科考，不被繁琐日常所扰。
至于世人口中的男女大防，闺阁声誉，只要她自己行得正站得直，就不怕别人议论。
这些别人都跟她无关，在这个世界，与她息息相关的唯有丁野一人。
进入土地庙，里面已有赶考的学子躲雨在此，四面简陋墙壁都稀稀拉拉坐了人。
“这里还有地方。”
一位身穿蓝色衣衫，面容消瘦的清秀男人，将自己的包袱往旁边移了些，指着里面靠墙位置，朝丁野道：“有女眷，靠里方便些。”
“谢谢。”
丁野点头致谢带赵柔走过去，宋青将被褥吃食放下，转身出去安顿车马。
丁野环目四周，看见一身穿黑衣劲靴，身材不胖不瘦的男人正躺在土地公后面的一小片空地上睡觉。
斗笠帽子盖在脸上看不清面貌，身旁放着碧色长剑。
显然，这位在土地公石像后睡觉的男人，并非科考学子。
丁野耸了耸鼻子，即使半空都是大雨冲刷地面的泥土味，也掩盖不了那抹充斥鼻尖的熟悉血腥味。
“柔姐，切记，我跟你说的话。”
赵柔将要用之物一一放好之后，正打算将被褥铺在丁野身下，却冷不丁的被他握住手，说这一句话。
赵柔怔楞，是让她一定要在他身边的话吗？
想到此，赵柔浅浅一笑，朝丁野点头。
纵使丁野不说，她也不会离开他半步的。
“这位仁兄也是赶赴梧州会试的吗？”坐在一旁的蓝色衣衫男子问道。
丁野收回握住赵柔的手，对蓝色衣衫男人点头。
“嘿，我也是。”
蓝色衣衫男人如遇到同伴般，笑道：“我叫吕升，是青柳县令师爷的长子，仁兄来自哪里？”
“我姓丁，从隆通来。”
“隆通，我在来的路上还这真碰见一位从隆通来的考生，是你们县令的二公子，身份高贵，跟我一个师爷的儿子……”
说到此，吕升声音低垂，窘迫道：“哈，我看丁兄也是富庶人家的公子，若是也与在下没什么话题可聊，我，哈，小弟不打扰丁兄休息了。”
说罢，只身一人赶考的吕升，自觉往旁边移了一下，没有了攀谈的打算。
丁野皱眉，隆通县令的二公子，那不就是沈其昌。
没想到那家伙也乡试中举了，不知道是第几名的举人。
“吕兄说的哪里话，在下家里确实有些薄产，但还没到富可敌国，用鼻孔看人的地步。”
丁野看向吕升，道：“还望吕兄不要嫌弃在下满身铜臭，丢了读书人的脸面。”
“怎么会。”
吕升闻丁野之言，彻底跨过了身份障碍，往前挪了挪，亲热道：“丁兄既能乡试中举，可见是有才学的，何必因商贾身份而自卑。”
丁野嘴角抽搐，这个吕升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客套话听不出来也就罢了，莫非连眼睛也瞎了，哪里看出他因太有钱而自卑了。
随着天越来越黑，挤进土地庙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快就挤的小小土地庙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丁兄，丁兄你怎么了？”
吕升见丁野半晌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关切问道。
“没事。”丁野随意道。
“哦，没事就好。”
吕升放下手臂，看赵柔关切看了眼丁野，问道：“这位是嫂夫人吧，你们感情可真好。”
科考带着家眷，还真是头一个。
“不，不是……”
赵柔摆手，欲要解释，却突然被一道声音拦截了即将出口的话。
“这世道，科考都带着小老婆，真是世风日下。”
被雨打湿衣衫，略显狼狈踏进土地庙的沈其昌，见到丁野与赵柔，就忍不住挖苦嘲讽。
丁野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睡大觉都能获得乡试解元，他辛辛苦苦读书最后却只是末流的亚魁，面子丢了不说，还被他那个县令爹沈制好一通教训。
“沈公子慎言。”丁野沉声道。
“怎么，她推了做沈家二夫人的机会，不是因为要做你扶不了正的小老婆？”
沈其昌挑眉相问，丁野眼神徒然一凛，就要起身之际却被赵柔一把拉住。
“阿野。”
赵柔温柔朝丁野摇头，微笑道：“阿野好，不管什么身份我都愿意留在阿野身边，有些人不好，纵施舍了夫人身份，我亦不想要，”
大雨如注的刷刷声中，赵茹声音轻而柔，如绵绵细针不害命，却扎人。
吕升惊的张大嘴，着实没想到看着温婉美丽的赵柔，竟这么厉害。
什么叫诛心之语，这就是。
身为女子，宁肯定放弃正夫人身份，都不愿意跟的男人，那是得有多差劲。
沈其昌更是没想到会让赵柔给顶的颜面尽失，恼羞成怒的伸手就要去抓她，却被丁野抬手一挥，砰的摔倒在地。
“丁野，别以为丁家马场现在你做主，就可以为所欲为。”
众目睽睽下，沈其昌狼狈从地上爬起，愤怒吼道：“论背景，我堂堂县令沈家，也不比你丁家马场差。”
丁家马场，丁野？
土地公石像后的黑衣男人，突然揭开了盖在脸上的斗笠帽子看向丁野。
“别以为你入过伍，会摆弄几下拳脚，本少爷就怕你。”
在众考生面前被推的趴在地上，显然让身为读书人，把脸面看的比天还大的沈其昌不能接受，气的浑身颤抖道：“有本事咱们打一架，本少爷今儿豁出去了，土匪来了都不怕，还会怕你一个耍手段得解元的无用少爷。”
“都别动，把钱都交出来，否则老子的刀可不长眼。”
沈其昌话音刚落，土地庙瞬间冲进来一群手持长刀，凶神恶煞的土匪。
众人惊愕，还，还真来土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