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细雪飕飕。黑夜中,三匹马,四个人冒雪狂奔。
“雪小了。”庹荻降下速度,望着黑黑的夜色,取出马背上的水袋和干粮大口吞咽。
芸娘他在身后问道:“刚才那一刀是故意砍在那个地方的?”庹荻一脸的疑惑,静却说道:“你这一刀意图太过明显,很容易被防备,若是假意攻其咽喉,然后趁他防御之时变化招式刺他心口,可以攻其不备一击毙命。”
芸娘咯咯咯地笑道:“小公子可比你说的要狠多了,这一刀下去虽没要了那人的命,可比杀了他更让人难受。”
庹荻眉头轻挑,他没听懂这女人话中何意。但静所说的话他听懂了,可他却又自己的想法,他的目的并不是要取那人性命。虽说他从小生长在军营,见惯了杀人的场面,但一直以来他所接受的教育便是要杀兽人,对于人族他保持着一种没理由的亲切,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刀会对着同族之人。
芸娘见这少年好像是真不知道自己一刀究竟造成了怎样的后果,于是有意提道:“想必小公子也是情急之下下意识出手,这位大侠何必在此处细说与他。”静并不理会这人,她本就不喜欢和人说话,更何况是个陌生人,尤其对方还是个女人,一个身材足够精彩,媚态足矣吸引绝大多数男性的女人。女人不喜欢妖艳的女人是天性。芸娘全不在意黑甲女子对自己的冷漠,她接着对庹荻说道:“小公子,你可知你那一刀真差一点要了那人的命~。”最后两字被突然吹过的风雪掩盖。
“我没想要他命,我挥刀虽然还没有达到很厉害的境地,但砍的是大腿,轻易不至于将其砍死。”芸娘咯咯咯地笑声在此传来,御御的声音让庹荻都有些不适应。“小公子厉害了,一刀下去,让那人做不得男人了。”
“做不得男人?”庹荻愣了一会儿,随后反应过来,双腿不自觉地夹紧。“我那一刀应该不至于砍得这么准,我瞄的可是他的大腿。”静不愿他们在谈论这事,冷冷地说道:“你不该留手,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留他性命,他日后若有机会会不会给你留机会?”
芸娘显然看出了庹荻不愿听这些说教,她骑马与庹荻并肩而行,说话的时候故意靠近一些。
她看出了黑甲女子虽然修为很高,但是在这少年面前更像是一个地位比较特殊的护卫,黑甲仅有的几句话让她推测这人既是少年的护卫又是他的师父。但总归来说,黑甲得听这个少年的话,芸娘便主动讨好庹荻,与他闲聊起来。
庹荻其实不喜欢芸娘突然表现出来的热情,这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见过的一些黑窑子里拉客的老鸨。
简陋的街巷,昏暗的房间,里面出来一个前凸后翘的半老徐娘,笑容虚假,说话声儿故意拖着,与此时这个人给庹荻的感觉一模一样。
庹荻联想之下,就将这个被他救下来的人当成了老鸨。在他的认知里老鸨不是坏人,否则在允城早就被边军砍了充功,但也绝不能算好人,庹荻他爹说的,让他远离这类人。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迎合着芸娘的话,两人闲聊没一会儿,他们又遇上了一伙儿人。
在一个狭窄的通口处,两伙儿人相距不远,就这样撞见了。恰是这时,风雪停下了,两伙人就这样相遇。庹荻下意识地抽刀而出,他的动作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对面也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武器。
静看清来人的装扮,对庹荻说道:“马快,官府的人。”
生长在关外,庹荻当然知道马快是官府的人,但允城太远,庹荻没见过马快。马快是官差,负责出关抓捕逃亡关外的犯人。
庹荻刚想放下手中的刀与对方解释,可随后想到,岭南王说过,第三军被通缉为叛军,静黑甲军的身份也是通缉犯,若是对方问起他们的身份,自己无从解释。
静倒是完全不在意这些,只是淡淡地对芸娘二人说道:“你们俩可以跟马快走了,只要是良人,官府不会为难你们。”
芸娘眼珠快速转动,她可不是一般人,关内关外她都混过,这些马快是好是坏真不好说,况且她的身份也不干净,权衡利弊之后,她赶紧说道:“刚刚那些人可不是一般的强盗,他们和官府有勾结,所以才能在这塞外如此的事无忌惮。”话说到此处她便强挤出几滴泪水,轻声呻吟,哽咽地说道:“两位恩人有所不知,我本是沙州城内一酒楼的老板娘,只是那官府想要谋取我家酒楼,我男人不答应,于是便有了我外出之时被强盗追赶这事,他们就是想把我抓了回去送给沙州城的官差老爷们。”
静可不在意这些,她跟关心的是赶路,身边多了两个累赘,说不定还会有许多没必要的麻烦事发生。
庹荻却觉着,反正他们也要去沙州城,这两人要随他们一路也无伤大雅,反倒是对面的马快会不会让他们轻易过去。
那头,赶了一夜路的马快此刻都显得很是疲惫,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遇上麻烦,可惜好像麻烦如影随形,时常找上他们。
有人说道:“童老大,怎么办?”
童谷文是这支马快的老大,胆小圆滑的他最是不想惹麻烦,当然是当无事发生让对方过去。江湖人士没上通缉令做什么事都不关他的事。“我们让道吧,不要仗着官差的身份给路人添麻烦。”这时他身边一少年人却开口说道:“老大,这几人鬼鬼祟祟,深夜还要冒雪赶路,不像好人。”童谷文顿感头痛,这少爷咋又开始多管闲事了,他却不好明说自己不愿惹麻烦,只得说道:“没有证据怎能胡乱抓人?”少年开口说道:“盘问一番,定能问出些什么。”
童谷文心里叫苦,无奈叹息一声,“你莫要问出事端。”
少年人认真的点头,他信奉律法,相信公平,相信正义,同样他一生是胆,不怕麻烦。少年人骑马向前跨出两步,呵道:“来者何人?”
果不其然,今夜是非多,对方可不会轻易放他们走,庹荻只得回答道:“我叫庹荻,你叫什么”
“关玉林。”
“官府的人?”庹荻小心询问。
关玉林点头称是。
“还请官爷让个道,我们赶着去沙州城……”
没有等庹荻说完,关玉林直接动手,手中短棍一连挥出数下。庹荻也不是没有准备,就在对方出手的一瞬间,他的刀也出手了,将迎面而来的攻击一一接了下来。
关玉林身后的马快头子童谷文赶紧呵道:“你干什么?”
童谷文虽然怕惹麻烦,但总归还是马快,尤其是他知道关玉林不会平白无故动手。他嘴上呵斥,可手上却丝毫不慢,直接出手。
关玉林在与庹荻交手之际,向后高吼道:“是叛军,是黑甲军。”
童谷文的突然出手,让庹荻没来得及思考,一个踉跄跌落马背,向后退出数步,才稳住身子。
这伙儿马快都是当差多年的**湖,他们反应很快,迅速结成阵型将这个狭隘的隘口堵得水泄不通。
初次交锋之后,马快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虽说堵住了这个隘口,但他们都听说过黑甲军的传闻,里面可都是厉害人物。
反观这边,庹荻被击落马下,静却是丝毫不慌。这几个马快修为并不高,尤其是里面还有个少年人。她心中想着,庹荻不知人心险恶,他始终对人族的所有人报有善意,这会让他以后吃大亏,所以他必须让庹荻方才心中的顾虑,让他能够在对同族人也能够全力以赴,同时提升警惕,她想让庹荻先磨练磨练,有修为相仿的同年人是很好的磨刀石。
静就这样静静地望着雪地里站着的庹荻问道:“需要我帮你吗?”庹荻双刀全部出鞘握在手中,面对对方数人也丝毫不惧。“若只是他一个,我倒是有信心。”
关玉林翻身下马,紧握手中武器,眼神坚定。“有信心?就凭你手中的双刀?”他也是年轻人,他有他的傲气,对方如此小瞧他,已让关玉林心中大为恼火。“我现在就来搓一搓你的傲气,看看你这小子有什么本事。”话说完,手中乾坤棍已经挥舞而出。
一路相伴而来,庹荻自然明白静的用意,这也正合他的心意,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刀法究竟练到了何种境界。庹荻紧握双刀的双臂抬起,鸿鸣刀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双刀对上双棍,武器碰撞的一瞬间,在寒冷的黑夜里擦出了剧烈跳动的火花。
相对关于林的铁棍,庹荻的双刀要轻巧方便许多,出刀速度自然也比关玉林要快些许。两人的第一轮碰撞,还是庹荻占了些微的优势。
庹荻长刀压制,短刀见缝插针似地迅速出击,逼迫关玉林连连后退,接连躲闪。
节节败退的关玉林深知如此下去对自己很是不利,若不找机会还手,被打败是早晚的事。思绪到此他毫不犹豫,体内灵气泵发而出。一股不俗的灵气迅速聚集手中短棍上,手臂力量也在瞬间大增,右手短棍弹开长刀,左手短棍接连抵挡上一刻不停挥砍的短刀,脚步变化,拉开身型,两人单手对峙,短刀对对上短棍,庹荻在力量上稍逊一筹,于是也退出两步,停止了前压攻势,第二招对峙后,两人有了短暂的停歇。
两人对望,同时说出:“玄灵境!?”只是一人发出的是疑问,一人确实感叹。
关玉林不想对方年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许多,没想到他既然能有玄灵境的修为。庹荻却并不感到意外,他认识的同年人本就少之又少,加之一路过来见多了强者,他并不意外与对方的修为。
“你几岁了?”关玉林好奇的问道。庹荻也不藏着掖着,直白的回答:“十四,你呢?”关玉林嘴角难得出现一点点笑容,“比你大点,我现在承认你确实有足够骄傲的资格。但近日你逃不过律法的制裁。”
修为这事庹荻本不是特别执着,他反倒在对方正欲在此出手之际问道:“我犯法了?那条律法?”
他的这一问,确确实实让关玉林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吱吱呜呜一会之后,他才说道:“你同叛军一路……”不等他说完,庹荻抢着说道:“和叛军一路就是罪?你又如何证明谁是叛军?你可有通缉令?通缉令上可有我们等人的画像?”关玉林对于这一连窜的问题都不知如何回答,他涨红了脸吼道:“包庇……”庹荻顿觉对方有趣,感觉傻傻地,“我包庇谁了?”关玉林用短棍指了指一身黑甲的静。“黑甲军,朝廷通缉的要犯,是叛国的贼军。”
庹荻双刀收入鞘中,回头望了望静,嘴角翘起,笑道:“她是我护卫,盔甲是在安西银城,从一个兽人商家手中买到的,你凭什么说她就是黑甲军?”庹荻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关玉林的眼睛,语气突然强硬起来。“你应该去查是什么人走私如此精良的甲胄到了兽人手中,这才是国之大事,而不是在这里对一群大周普通百姓刀剑相加。”
关玉林一时语塞,他没有证据,只因那一身黑甲确实很像通缉告示上描写的一样。在他身后的马快们,其中一人低声对童谷文说道:“小林子嘴本就笨,这是遇见对手了,这亏他吃定了。”童谷文斜眼瞪了那人一眼,心中叹息,嘴上说道:“诡辩。私藏甲胄已是大罪,拒不配合官府查办,当捕。”
关玉林闻听,顿觉有礼,大声喝道:“逆贼,休要多言,要么束手伏法,要么咱真刀真枪分个高低。”
庹荻心又不爽,明明可以好好逗一下这人,没想对方这么快就点破了,很是无趣。他心知双方虽都是玄灵境,但修为也有着不小差距,若是光轮灵力,自己还是要稍逊一筹。不使用那些个压箱底的东西前,自己还是只得暂避锋芒。
不能一直依赖自己肉体的强度,虽然有了金刚体魄,后来又有龙血沐浴,他的肉体已经强硬到没边了,但若是一直依赖于这些,自己修为如何见长,还是得靠手中的刀才是正道。
只想同对方比拼修为,和刀法的庹荻,面对关玉林这一轮更加猛烈的攻击,只得暂时后退。这也给了关玉林机会,他手中乾坤棍可不是凡平,他所学棍法最是擅长抢攻,此刻恰恰应了他心意。
长短刀精妙配合最是擅长贴身紧攻,依仗双刀的变化莫测,让对手防不胜防,然而庹荻所学刀法也不是普通的刀法,那可是独孤家数百年,数代强者不断创造改良的功法,怎会如此简单。
面对关玉林大开大合,威力巨大的双棍横扫,庹荻立即长短刀互换,短刀协防,长刀主攻,一连避开数次威力巨大的攻击之后,他刀锋一转,短刀入鞘,双手同持长刀,体内灵气突然暴动,随后聚集刀刃之上,双手将长刀高高举过头顶,大喝一声,“第十刀——朗日。”一股赤热的热浪扑面而来。
对方从双刀密集如水的快攻突然转为大开大合的招式,这让关玉林未曾想到,这一股灼热的气息也使他此刻面色凝重,心中暗道这一刀不容小视。
刀刃从上而下,一挥而就,如一轮烈阳耀眼,刀刃划过如虎啸山林,气势恢宏。这一刀威力巨大,关玉林可不敢托大,急忙后退,快速变换手中双棍阻挡这一刀。
庹荻手中长刀砍在了交叉相叠的双棍上,热浪穿透而下,扬起地上残存的白雪。一道火光划过当空,在黑夜中如同一轮煌煌日轮猛然落下。朗日悬晴照,残云恋碧浮。这一刀,无论威力还是气势都如名字一般大气。
当双方武器碰撞的一瞬间,两股灵力猛然相撞,砰地一声炸开,随后两具身影纷纷倒飞而出。
庹荻艰难稳住倒退的身子,还未等他彻底站稳,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脚下白雪;关玉林更惨,跌倒在地,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坑,胸前隐隐还有残火飘曳。他只觉胸前仿佛被烧,火辣辣的痛,随后血便染红了他的前身。
庹荻吐血的一瞬让静稍有动容,手不自主的略微挪动,放在了腰间的剑上,只是随后她有放了下来,心中微微叹气。
然而她的这一举动,却引起了对方的警惕,马快们一直都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如此轻微的一抬手,一抚剑,对方一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一个个如临大敌。好在最后她并未出手,这让马快们稍松了一口气。
雪地上两人都受了伤,都很狼狈,然而庹荻却发自内心的笑道:“你很强,那一瞬居然还能够反守为攻,出乎意料。”庹荻看的清清楚楚,就在双棍挡在自己刀上之时,其中一根棍子上面的关节快速转动,然后那根棍子就击打在了自己小腹处。直到他被击中才听见了棍上关节转动的嗡嗡声。这一击的变换竟然比声音还快,这确实让庹荻很高兴。因为朗日也是双刀的招式,只是其中变换庹荻一直无法完全掌握,他才只用了长刀。如今他是有所悟。
关玉林挣扎着站起身,咳出一口血,方才开口说道:“你也不弱。”他所使出的这一招偷梁换柱,是他目前用过最熟悉的一招,因为这一招便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实战很管用,而且变化之多,几乎覆盖大部分情况的战斗,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对方竟在自己如此之快的变换之中,还能够反应过来,家中手中长刀的威力,以至单手的棍子没能彻底挡住那一刀。
望着雪地中两人此刻好像都不想率先发起攻击,静也开口说话了:“你就学了这?”庹荻深知刚刚自己其实在招式上是输了,若不是龙血沐浴的肉体,自己绝不仅受着没点伤,同样,要不是朗日这一招威力巨大,单凭手中力量,自己的灵力,绝不可能将对方伤至如此地步。
庹荻望向摇摇欲坠的关玉林问道:“还能战?”
没等关玉林开口,童谷文吼道:“玉林,可以了!”其他马快也纷纷喊道:“好了大林子,别把命搭进去。”
面对一纵的关心,关玉林咧嘴笑道:“那人是黑甲军吧?我能够感受到,她什么都不做,仅是刚刚你受伤时她些微的情绪波动所带来的灵力压力就足以说明她很强,而这套盔甲也不是普通货,是正二八经的顶级货,这样的东西不可能在市场上流动,江湖上的强者也少有全身盔甲的习惯,只有黑甲军,他们所学所练所修都是依据盔甲。”
一边说,他一边转动手中乾坤棍上一个个的骨节,这一对看似普通的铁棍先是发出金色的流光,然后变成微红的光线,在黑夜中如此耀眼。
他抬头冲庹荻吼道:“我不清楚你们做了什么,但是朝廷既然要缉拿你们,作为马快,我遇见了,就的出手。”
庹荻似乎在他身上看见了在烈日下挣扎的自己,他心中生出些许感慨,感慨他同自己一样,都有自己的坚持,为了也还都是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两人这边还没交上手,其余的马快却因为静的一句话,坐不住了。
就在关玉林说她是真的黑甲军的时候,静开口回答:“岭南王护卫,黑甲军第七营。”这消息一出,马快们就算想要装作没听见也不行了,他们心中的职责不允许他们装聋作哑,对通缉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连童谷文此时此刻也只能暗自叹气时运不济,手上马鞭挥舞,直冲静而去。
庹荻见状,心中暗道不好,他也顾不得同时向他冲来的关玉林,反而是先冲着静喊道:“别杀!!”
话刚说完,关玉林已经到了身前,两人再次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