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此时凯德唯一能够感到欣慰的点就是他终于帮魔法书复仇成功了,想来自己把魔法书放出来的时候,这家伙一定是高兴坏了。
凯德笑笑,虽然有一种苦中作乐的感觉,但这已经是凯德能想到最好的方面了,他并不为自己的实力增长感到喜悦。
如果实力的增长需要一些重要的事情作为代价,那凯德宁愿保持现状。
但他总是要被推着走的,他别无选择啊,作为曾经的生死之王,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命运。
命运,凯德痛恨这样的命运,这些痛苦,这些绝望,都让他一个人承担,他不明白为什么。
或许这根本就不是命运的问题,是他的实力还不足够支持他守护想要守护的人,所以他才会失去。
诚然如此,这并不能全怪在命运上,凯德明白,这个世界上的生离死别太多了,他只是还没有习惯,他只是觉得这样的经历太让人悲痛。
命运并不只让他感到绝望,只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绝望体会最深刻而已,世界上有太多的悲剧发生,凯德没办法一件一件都哭丧着脸去哀悼,只能为自己的悲剧感到惋惜。
想想这一路走来,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啊,太多放不下的事,放不下的人,都在一次次经历中,学会忍受,学会接受。
凯德害怕自己到头来会变成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与其说是什么都不在乎,或许是什么都无法拥有。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一旦拥有过一件东西,就再也不想松开手,那是属于你的东西,就算是毁掉,也绝不能失去。
所以当你真的再回想起那些曾经拥有的日子,你会由心感到痛苦,那明明是可以继续的生活,明明是可以延续的幸福,到头来都成了空悲切。
人们都说,大人要学会接受,因为人的一双手就那么大,握不住的东西太多太多,谁能够保证自己什么都能握得住呢。
凯德在这座废墟里,用石板做了两个简易的墓碑,用次纪念逝去的恋人。
黑曜石墓碑上的月光冷得像淬了冰。
凯德用银匕首轻轻刮去碑面凝结的霜花,指腹触到那些用精灵语刻的名字时,指尖突然泛起灼烧般的疼。三年记得以前尼娅在这里笑着说“等打赢这场仗,就把我们的名字刻在一起”,现在你的名字孤零零嵌在石头里,每个字母都浸着那年深秋的血——你的血,还有我没能握住的温度。
祭坛后的星轨灯还在转,幽蓝的光晕一圈圈扫过穹顶,像你以前总爱指给我看的猎户座。你说“星轨会记得所有誓言”,所以我们在星轨灯下许过愿:要去迷雾森林采月光草,要在熔岩湖畔看一次日出,要让独角兽载着我们穿过忘川花海。现在月光草的种子还在我锦囊里,熔岩湖的地图被战火烧成了碎片,忘川花海去年春天开满了彼岸红,红得像你倒下时染透我裙摆的颜色。
凯德记得那段日子,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木柴是你亲手劈的。去年冬天你说“要存够一整个冬天的柴火,让你永远暖和”,现在柴堆还剩大半,只是再也没人会在我看书时,悄悄把暖手炉塞进我怀里。炉边的地毯上,还留着你惯用的那把剑的压痕,剑柄上的宝石曾映着我们的影子,如今宝石蒙了灰,影子也只剩我一个。
窗台的风铃突然响了,是你用龙鳞做的那个。以前每次我生气,你就摇着风铃说“听,龙在求你原谅呢”。现在风从东边来,带着雪山的寒气,风铃晃得厉害,声音却脆得像碎玻璃——就像你最后那句话:“别回头”。我真的没回头,可等我带着援军冲回去时,只捡到你染血的披风,上面还别着我送你的第一支羽毛笔,笔尖的墨渍早就干了,像我再也流不出的眼泪。
昨夜整理你的遗物,翻到那本魔法日志。最后一页写着“明天去给她摘星辰花”,日期停在决战前一天。星辰花现在开得正好,紫色的花瓣会随星辰转动,可你再也看不到了。我把花插在你墓碑前,看着花瓣一点点转向月亮,突然想起你说过“星辰花的根,会扎进最思念的人的梦里”。可我夜夜做梦,梦里都是你转身冲向深渊的背影,无论我怎么喊,你都不回头。
黎明前的雾漫进城堡,带着忘川河的气息。我裹紧你的斗篷站在城墙上,远处的战场已经长出青草,可我总觉得能闻到那年的硝烟味,混着你身上的雪松香气。城楼下的士兵说“领主该向前看了”,我点点头,可指尖划过斗篷上的破洞——那里是你为我挡箭的地方,破洞边缘的线脚,还是我亲手缝补的。
雾越来越浓,遮住了远处的雪山。我知道太阳总会出来,雾总会散,就像伤口总会结痂。可有些东西被雾泡得发胀,堵在喉咙口:是你没教完我的那道防御咒,是你藏在枕头下的求婚戒指,是你说“等和平了就生两个孩子”的语气,还有我没来得及说的,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比起世界和平,我更想留住你。
黑曜石墓碑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我轻轻吻了吻你的名字,就像以前每天睡前那样。风穿过空荡的城堡,带着风铃的碎响,我突然听懂了那声音——不是龙在求原谅,是你在说“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凯德站起身,大人们总要学会如何和自己的过去说再见,他们每天都要经历这些。
或许成为大人的过程就是学会释怀,凯德是这样认为的,到现在,他还是没办法成为自己理想中的那种大人,那种顶天立地的大人。
或许凯德已经成为了也说不定,只是他现在对自己感到失望。
一无所有……凯德知道现在的自己并不可怜,他还有深深爱着自己的恋人,虽然他现在提起恋人总会感到痛苦。
他还有未能完成的遗志,那是以前的自己所立下的誓言,现在凯德要接着完成。
“书哥,该醒醒了,睡了这么久,也该睡够了吧?”
凯德终于舍得打扰魔法书的轻眠,那本魔法书上的纹路已经有些黯淡了,好像随时都会消散,这本魔法书已经几乎不会呼吸了,它好像变成了一本普通的书。
但凯德并没有察觉到这些,他只想要和诺亚分享这苦中作乐的喜悦。
“你猜猜看,那位大王子殿下怎么了?”
凯德很想开个玩笑,虽然现在无论如何他也笑不出来。
似乎这一会更好一些?凯德总习惯在自己痛苦的时候开一个玩笑安慰自己,那样或许悲伤就会被冲淡一些。
但凯德其实知道,这只是一种无用的手段,一种掩饰悲伤的手段,一种掩耳盗铃的手段。
可是他只能如此了,在自己的那段记忆里,凯德每次感到悲伤,都只能如此,或许是自嘲,或许是苦中作乐,都别无他法。
“你……杀了他?”
魔法书再也没有了那种急迫,他像是即将熄灭的蜡烛,但他还是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自己苦等这么多年的答案。
人生诚然没有那么多个百年,魔法书之所以能够撑住这么久,只是依靠一份执念而已。
执念变成了那份养料,将诺亚的灵魂逐渐带着偏离,到最后变成了一种恐怖的东西,冤魂。
可是这冤魂还没有形成,这份执念就已经被解决了,所以,这份灵魂也是时候该消散于天地了。
“是啊,我帮你报仇了,怎么样,这能够证明你的眼光还不错吧?”
凯德笑着说,虽然脸上的笑容是挤出来的,但他还是想要和以前一样,要是魔法书能凑出几句烂话来迎合他,那就更好了。
毕竟他们两搭配了这么久,有些事已经很有默契了,凯德等待着回答,但只有风声在呼呼作响。
好大的风啊,凯德眯着眼睛,这股风吹动着散落一地的木板,发出的声音让凯德觉得刺耳。
还是没有回答,或许魔法书只是太累了?凯德能够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