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阿尘抱着我,一瘸一拐地跑着:“玉儿,你一定,一定要逃出去……”
“我在北苑挖了一个密道,从密道出去就是城外,我在那里搭了间屋子,梳妆台第二层的暗格里有一些钱,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宁玉儿,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生活……”
阿尘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交代遗言般,他把我放在了密道口,又撕扯了块布料遮住了我的身体,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嘴角噙着笑:“玉儿,快走吧。”
我拉着阿尘的袖子,有些焦躁:“你,你不和我一起走吗?我们快走啊!”
阿尘摇了摇头,无奈:“傻玉儿,我杀了皇帝,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追杀,我不想让你再过这种生活了……”
禁卫军的追杀声离我们越来越近,我心急如焚:“我不,我不走,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阿尘有些恼怒:“胡闹!”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我推进了密道中,他温柔地看着我:“玉儿……小公主……认识你……阿尘就已经很幸福……”
阿尘的话音未落,却已经口吐鲜血,直挺挺的倒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前胸后背已经被锋利的箭矢扎了个透。
“不!”
我尖叫着,却又紧紧地捂住了嘴巴,绝望地看着阿尘那再也闭不上的眼睛……
阿尘却已经给不了我任何回应了……
再也不会有人给我讲睡前故事了。
再也不会有人给我做桂花糕了。
再也不会有人带我去草场骑小马了。
再也不会有人为我猎小狐狸了。
再也不会有人在我房间门口的树上睡觉了。
再也不会有人成夜成夜地守着我了。
再也不会有人喊我小公主了。
也再也不会有人喊我玉儿了……
我在密道里无声地捂着嘴巴哭泣,心脏也仿佛碎成了渣渣,母亲没了,父亲没了,阿尘也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这些都拜裴双所赐!
裴双!
我好恨……
我沿着密道走了三天三夜,看到了阿尘亲手为我们搭建的家。
干净明亮,温馨舒适,生机勃勃。
红木雕花大床上铺着柔软的绣花被,铜镜前摆满了我爱用的胭脂腮红,院落里有小鸡小鸭还有一只可爱的小黄狗。
最要命的是,餐桌上还摆了一盘已经冷掉的桂花糕。
我拿了一只放在嘴里,麻木地咀嚼着,突然蹲下身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9.
裴双并没有死,听说那一刀并未伤及心脏,卧床几天之后就活蹦乱跳了。
阿尘则被分尸了,头颅悬挂在城墙上三天三夜,尸身被剁得四分五裂,然后喂了野狗。
而我的通缉令被贴满了大街小巷。
我一把撕下通缉令,脊背挺得直直的,跪在了皇宫前。
我来复仇了!
裴双并未责罚我,只是再一次把我软禁在他的寝宫。
他紧紧地拥着我,声音粗哑:“玉儿,你还是这么美。”
他过于迷恋我,恨不得夜夜不早朝。
而我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颐指气使,好不威风。
借着如今的权势,我暗中除掉了曾经折磨过阿尘的士兵和宫人们。
裴双对我做的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阿尘已经死了,他的威胁已经不在了。
裴双迫切地希望我能怀上他的孩子,我想大概是弥补我母妃没有给他诞下子嗣的遗憾吧。
而我迟迟没有杀掉裴双,是因为我要给裴双更加毒辣诛心的报复。
我要让他看着自己的至亲一个个地离开自己!
爱而不得!众叛亲离!国破家亡!
我变得残暴狠戾,我害死了裴双的孩子们。
七皇子,五岁,被我推到河里淹死了,在淹死前,还伸出小胖手企图我能拉他上来。
四皇子,十岁,被我下毒毒死了,我用一盘自己做的红豆饼送他归了西。
八皇子,三岁,被我活生生地用风筝线勒死了,死之前还甜甜地冲着我喊:“月娘娘,一起来放风筝呀!”
看着那些纯真无邪的面孔,我麻木的心没有一丝的罪恶感,有的竟是强烈的快感。
该!裴双的孩子,死了活该!
在我的手笔下,裴双,终于断子绝孙了。
在我弄死他最后一个皇子之后,裴双仿佛老了二十岁一般,一下就卧床不起,只点名让我一人贴身伺候。
我端茶倒水,暖床按摩,无微不至。
阳春三月,裴双终于好了些,他斜倚着靠枕,大手轻抚着我的脸,温柔道:“月儿,有你在身边,我感觉自己好了很多。”
我温柔一笑,假装乖巧地应着他,脸上闪过一抹绯红:“陛下,月儿……月儿有孕了,太医说了,是个男孩儿。”
裴双又惊又喜,他坐直身体:“李右!快!朕要下诏!”
10.
母凭子贵,我一跃成为齐国最尊贵的皇后,我肚子里的孩子成为未出世的太子。
是时候了。
裴双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我和我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每天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今天,我和裴双照例一起共进晚餐,吃到尽兴时,我让侍女端上一杯桂花酿,亲自递给裴双,笑颜如花:“陛下,这是臣妾亲自酿的,香甜可口,你尝尝。”
裴双今天似是非常高兴,他接过桂花酿,一饮而尽。
我眼睁睁地看他喝完最后一杯酒,胸中的开始闷闷地痛,紧接着,是一种铺天盖地的快感。
我缓缓起身,扭着腰肢坐进了裴双怀里,在他耳边厮磨着,互相交换着彼此的情意,待裴双有些意乱情迷时,我轻轻道:“裴双,你知道吗?”
“嗯?”裴双爱怜地抚了抚我的发丝。
“裴双,我肚子里怀的不是你的孩子……”
片刻间,裴双睁大了双眼,他本就生得严肃冷冽,这么一瞪眼,就更吓人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脸色逐渐发青:“你!你竟然敢背叛我!枉我那么……”
他的鼻孔和唇角开始流血,我昂起头,高傲地踢开他,却被他一把拉住裙角,呼吸有些急促:“玉儿……宁玉儿……”
我冷眼看着他。
他一改刚才的暴戾,语气卑微又温柔:“我……我不怪你……是我对……对不起你……”
“快去……去我床下的暗格,取绿色匣子里的……圣旨……可保你……不死……”
“快……”
他用尽全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粗糙的大手重重地从我裙摆上垂了下去。
11.
我打开了绿色匣子,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和一枚沉甸甸的免死金牌熠熠生辉。
我颤抖着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皇后宁玉儿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与国有功,特赐免死金牌一枚。
钦此!
我强迫自己大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颤抖着,把圣旨放在点燃的蜡烛上,看着它一点点地燃尽,然后换上了及笈那年阿尘给我买的鹅黄色绣花长裙,跑到了阿尘带我来的那处偏僻却美丽的园子,在柔和的夜色下翩然起舞。
我非常用力地跳着,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教我骑马的场景。
浮现出幼年时阿尘给讲我故事、哄我入眠的场景……
浮现出阿尘在我们的小院中给我做桂花糕、喂我吃饭的场景……
浮现出阿尘那腼腆的微笑和坚毅果敢的眼神……
还浮现出和裴双的点点滴滴……
抓捕我的禁卫军声势浩大,仿佛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自嘲地笑了笑,结束吧……
对不起了,我的孩子……
裴双的孩子……
我咬开了舌下藏的毒药,伴随着毒性的发作,我体力不支瘫倒在了冰冷的石子路上……
大梦初醒,一切荒唐都结束了。
母亲,父亲,阿尘……我替你们报仇了……
母亲……阿尘……
我来找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