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昭和殿。
天才微微亮,一名嬷嬷带着几名宫女来到了昭和殿外。
“公主,老身奉皇后娘娘旨意,前来教导公主学习北齐宫廷礼仪。”
嬷嬷说完也不管殿内有没有回应,上前就打算推开殿门直接走进去。
左右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倘若她敢摆什么架子,那边让她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吱呀!
可还没等她走上前,殿门突然就被人从内打开。
“嬷嬷。”
司南珺安的身影顿时映入眼帘。
嬷嬷顿时就怔住了.
以往,她可没少借着教导皇妃公主的机会,折腾那些自以为是的贵人。
她最喜欢的便是看那些人敢怒不敢言的神情,每每这个时候,都能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成就。
可如司南珺安这般顺从的,她也还是头一次见到。
“公主万福。”
嬷嬷很快从惊讶中回神,对司南珺安福了一礼。
哪怕年事已高,可姿态仍旧无可挑剔。
“嬷嬷不必多礼。”
司南珺安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全礼,声音平和,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她妆容端庄,无论是从外形还是礼制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嬷嬷直起身子,目光如注,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公主。
这是她与司南珺安的第一次见面,在皇宫这鱼目混杂的地方,她没少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司南珺安的事情。
从小到大,凡是见过司南珺安的宫女和太监,就没有一人不夸赞她容貌的。
如今看来,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美貌,不论放在哪里都是第一通行证,即便是嬷嬷这样挑剔的人也不例外。
何况,司南珺安今日的一切举止都恰到好处出,纵使一向吹毛求疵的她也挑不出来任何毛病。
这让她准备的所有下马威都无计可施。
“公主既已起身,那便再好不过了。”嬷嬷无奈,只好清了清嗓子,进入正题。
“不同于咱们大延,北齐宫规森严。今日便先从最基本叩拜大礼,以及站、立、行、走学起吧。
娘娘对此的重视,想必公主也清楚,所以务必请公主用心学习,若是有所差漏,可别怪老身严厉!
毕竟,老身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公主,为了大延的脸面!”
她刻意加重了“严厉”二字的语气,又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仿佛她做的一切占据大义一般。
而她身后的那几名宫女,显然早就习惯她这番说辞,几乎是本能的,几人皆是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姿态。
而司南珺安闻言丝毫没有恼怒,只是淡然一笑:“那便有劳嬷嬷费心教导了,珺安自当用心学习。”
司南珺安的笑容和配合,让嬷嬷突然有了一众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声音透着一股无奈:“那就先从站姿学起吧。”
“抬头,沉肩,挺胸收腹,目光平时前方,步履沉稳...”
可她很快就转变过来,拿出昔日惯有的严厉姿态,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宫女,让她端来一只水满到几乎快要溢出来的白玉碗。
接过后,亲手放在司南珺安头顶:“公主千万要顶好了,若是洒了半滴,老身...也只好用些不得已的法子让公主长长记性了。”
她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威胁。
可司南珺安却像是置若罔闻,就这样顶着玉碗站了三刻钟,从始至终身子连动都未动过一下,甚至呼吸都不曾凌乱半分,更别提头顶的玉碗了。
嬷嬷半眯着双眼,就这样围着司南珺安打转,起初她还妄想从对付身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错误。
可时间都过去了这么久了,司南珺安的姿态依旧完美的让她什么也挑不出来。
“咳咳。”
嬷嬷轻咳几声,缓解自己的尴尬:“公主天资过人,这站姿便无需继续学习了。”
说着,她一脸不悦地看向身旁的几位宫女:“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帮公主把东西取下来?”
几名宫女急忙上前,却被司南珺安抬手制止了。
“嬷嬷,这玉碗就先由珺安顶着吧,左右后面的联系都还能用到。”
嬷嬷呼吸一滞,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虽然在宫廷礼仪学习用中,使用玉碗限制也算是一种常用手段了。
可像司南珺安这样满的,也还是头一个。
“既然公主要求了,那就先这样吧,接下来咱们继续学习步态。
宫中行走,讲究莲步轻移,环佩无声,步履间的距离不得半脚...”
她一边讲解,一边亲自做起示范,在昭和殿内走了个来回,从头到尾宫裙下摆都纹丝不动,只有裙角的流苏微微晃动。
不愧是能教导公主皇妃宫廷礼仪的嬷嬷,只能说的确有些本事。
司南珺安静静看着,待嬷嬷停下,她便有样学样,依着嬷嬷的样子,同样在殿内走了个来回,步履轻盈稳健,节奏适宜。
一步一伐间,裙摆晃动中,竟是比嬷嬷还要多出几分特别的韵律和美感。
而且,从始至终,她上半身身体都没有任何晃动,玉碗中的清楚更是不曾荡起半点涟漪。
嬷嬷眼神瞬间就变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都够练成的,就连她也是在宫中刻苦修习数十年才达到如此地步。
可她...
嬷嬷视线落在司南珺安身上,眼底闪过一抹说不出的复杂。
但她又怎么知道,曾经那些被忽视、受尽委屈的日子,司南珺安就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联系这些东西,力求做到最好,希望可以得到父皇、得到母后的重视。
只是这些,终究是她一厢情愿。
不爱你的人,永远也不会因为你的努力而多看你哪怕一眼。
“嬷嬷,珺安走得可对?”司南珺安停下,回眸看向嬷嬷,脸上一副虚心求教的神情。
嬷嬷这才回神,眼底满是苦涩,已经到嘴边的“尚需练习”,最终还是转为:“不错,接下来我们学习叩拜大礼...”
她详细讲解了其中要点,如何屈膝,如何俯身,手臂摆放角度位置,额头触地的力度...等等,皆有定数。
司南珺安静静听着,取下头顶的玉碗交给宫女,缓步走向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锦垫。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叠于身前,膝盖缓缓弯曲,脊背挺直,俯身叩首,动作行云流水,每个点位都起到好处,几乎与嬷嬷讲解无二。
但却多出了几分虔诚和庄重。
嬷嬷怔怔地望着司南珺安,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教导过不少皇妃公主,其中也不乏聪明者,可从未有一人像司南珺安这样,能让她无可挑剔,就好像一切与生俱来,浑然天成。
“嬷嬷,珺安做得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司南珺安的声音将嬷嬷思绪拉了回来,她嘴角勾勒出一抹苦笑。
“公主说笑了,老身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教导公主的了。”
她下意识弯下了腰,姿态比来时恭敬了何止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