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静静立在枝梢，虫鸟鸣叫，周围树木丛生，在月辉下的剪影阴森吓人。因此夜里几乎无人走动。
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忽的响起。
凌承霄疲倦的脸色顿敛，冷冷睁眼看着眼前的人由远及近，目光危险。
“草民参见王爷。”
来人正是张选之。
清逸的脸在晦涩的光芒下明灭不定，他嘴上说着还算恭敬的话，身体却丝毫没有行礼之意。和迎娶那叫花子时一般的孤傲模样。
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无论对方是谁，这一点倒和慕依霜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模样绝佳，身材颀长，居高临下地看着凌承霄，本应处处压他一头，而凌承霄却自有一身独特的清泊气质，端坐在轮椅之上，普通的脸上是运筹帷幄的淡然，摄人于无形。
竟生生没被比下去。
凌承霄看着他，勾起没有温度的笑：“探花郎为何不跪？”
张选之却不答反说：“王爷不该来。”
冷风灌进喉咙，两人对视，均是不闪不躲，寒芒闪烁在其间。
黑风默默立于身后，面色肃杀。
“不该来？”凌承霄嘲弄的轻嗤一声，“然后任由你胡来？”
张选之嗓音低沉，并不意外：“王爷知晓了。”
“是知晓了，可惜慢了些。”他淡淡道，漠然的脸色辨不清喜怒。“探花郎若是早早说一声，兴许本王还能给你备下礼金，亦或者叫陆轩帮你风光操办了此事。”
“……”
张选之皱了皱眉，复又松开，清逸的脸上闪过阴翳：“王爷所来就是为了此事？恕草民多言，这点小事还没必要劳动王爷亲自过来。”顿了顿，“若是被人瞧见……”
“可就功亏一篑了。”
“说得好。”凌承霄一反常态伸手抚掌，薄凉地笑了，缓缓吐出：“只是，迎娶叫花子便是探花郎给本王的交代？”
交代那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在张选之微冷的脸色中，又讥讽补充：“好一个……自己来。”
“我不想让无关的人妨碍我，仅此而已。”张选之冷声道。
身后的茅屋里，尚还躺着这场争论的女主角，静静沉沦于梦乡。即便成亲了半月，她也依旧难有实感……竟然真的有人愿意娶个女叫花子！
虽然穷了些，但好歹脸还不错。
月牙被厚云遮盖，天暗了暗，以至于那双寒目都冷冽几分。凌承霄袖中的手腕动了动，冷笑着阐述：“数年前，本王找到你，欲将你带回王府奉为幕僚。可探花郎心高气傲，拒绝了本王的庇佑，只要一个清白的身份足矣。”
张选之紧了紧眉峰。
“只有从根上清白的背景，依靠科举，凭借着实力一步步走进朝堂。这样的棋子才会没有人怀疑——”
从一开始，根本就是他的人。
时至半月前，这都是进展最完美的布局。
凌承霄清楚张选之的意图，他拒绝做魏王府的幕僚，不仅是为了将来的大计，更是想亲自搅浑大周的水！
“本王依了你，不是叫你将自己搅浑！”
威怒齐放，如同沉睡的雄狮苏醒，带着毁天灭地的恐怖气势。
张选之骨子里的傲慢显现：“我不需要依靠女人，更不必娶那阁老之女。”却只字不提自己过分的决绝。
凌承霄锋利更盛：“你可以不将姻缘当作筹码，但迎娶一个叫花子……”一针见血的陈述，“仕途难矣。”
嘲弄的双眼仿佛在说，就这？你张选之能做到的就仅仅只是这样？
张选之悄然握紧拳头，沉了脸色：“草民自有主张，就不必劳烦王爷操心了。”
这话可谓是不给脸。
凌承霄面色不变，忽然平静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猝不及防之下，他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听眼前的人低声重复：“为何不跪？”
“……”
为何不跪？自然是不愿意。
没想到兜兜转转，凌承霄又绕回他故意回避的问题，然而不待开口，身后突然出现一道黑影。瞬间，张选之腿下涌起剧烈的疼痛，唇瓣唰白，身体无力地前倾倒下。
正正好以跪姿匍匐在凌承霄脚边！
一滴冷汗从发线处冒出，脸因为痛苦与屈辱而扭曲。
黑风站在后面，冷眼收手。
此时，那两人的位置被转换了，换做凌承霄居高临下。他伸出修长的指尖轻轻挑起张选之的下巴，冷酷而平静：“这种事，若再有下次……”
张选之死死咬着唇，不愿痛吟出声。
凌承霄弯下腰，缓缓凑近耳畔，红唇翕张。须臾，余光瞥见他骤沉的嘴角，眼底漾起凉凉的涟漪，满意眯眼。
那滴冷汗终是顺着脸颊滑下，今夜的风格外冷，吹得人背后发寒。
张选之死死看着凌承霄，嘴唇嗫嚅，最终：“……不会再有了。”
待两人走后许久，他才趔趄着起身。
狼狈的脸上阴翳闪烁。
……
“咳。”
寒气入体，凌承霄掩唇重重咳嗽一声。
黑风大惊：“定是受寒了，属下这就带王爷回去看大夫！”眼中含着不满，“若非那张选之不知好歹……”王爷岂会动怒又受寒？
凌承霄竖起手臂：“今夜本王与他见面的消息，绝不能走漏风声。”
“王爷放心，属下早已安排妥帖。”
“王妃那边树大招风，既然顶着魏王府的名头便不容有误。再多派几个人盯着。”如此高调，用不了多久便会招来他人眼红觊觎。
一一叮嘱完，又狠狠咳嗽起来：“咳咳、咳！”
此时，凌承霄的脸色可不比张选之的好看了！
黑风忍不住劝道：“王爷若是再不爱惜身体，恕属下直言，您怕是撑不到完成大计的那一天了！更见不到——”
“黑风。”
仅仅是一声轻唤，令无数人忌惮的男人便不敢再言。
一切也如凌承霄所预料的那样，上善医馆和慕依霜的事情很快再次被传入宫中，人尽皆知。这等盛名，便是一国之主和国母都难有的。
“这个贱人，又在民间出尽了风头！”四下只余心腹，皇后指尖掐进肉里，眼神愤恨、不甘。
身旁，凌荣轩更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