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了……是什么意思？”
盛夏的天，慕依霜背后平白惊起大片冷汗，凉意丝丝直入心底。她看见凌承霄那张脸，在阳光与阴影交织中，波澜诡谲，危险又神秘。
高高在上、冷漠的姿态仿佛无情的审判者。
“旱灾横行，瘟疫凶险，暴乱四起。边关已然沦为炼狱。”凌承霄望着天外的飞鸟，嗓音泛寒，“……军队不能乱。”
这个时候，若是连军队都乱了，边关岌岌可危。
慕依霜能想象到万里之外，有一群人在经受着怎样可怕的折磨，脚下干裂的土地唯一能滋润到的只有血水。
“军队不能乱，所以呢？”她嗓子发干。
凌承霄回首，平静得令人恐惧：“那些人……必须死。”
“……”
书房死一般的寂静下来。慕依霜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她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那些人？哪些人？！”
“瘟疫传染太过迅猛，恰逢天灾人祸。为了不乱军队，必须在最快的速度里扼杀。”凌承霄淡淡道。
“传染瘟疫的有多少人？凌承霄你这是在屠杀凌家的子民！”慕依霜被气笑了，“直接放弃救治、放弃生命，就为了保护军队？你可知军队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为了保护万民？”
“瘟疫难治，军队的男儿也是凌家的子民。”
“所以你就放弃了他们？”
“慕依霜，本王以为你该懂得大局。”凌承霄冷声道，“军队若是乱了，便无人抑制暴乱，瘟疫再起，边关就成了死地！”
“病人也有活下去的权利！”作为医者，慕依霜无法苟同，声音更冷，“他们可以病死、渴死，但绝不能是被朝廷亲手杀死！”
“他们活着只会带来灾难。”
“我说了，我可以去边关！”
“你去不了。”
慕依霜深吸口气，“……那好歹让其他的大夫去瞧瞧吧？”
凌承霄却嗤之以鼻：“谁愿意去？连朝廷都无法保证他们的绝对安全。何况，大夫便不是人？凭何为别人牺牲？”顿了顿，眼含嘲弄，“不是所有人都像王妃这般仁义君子、大爱无私。”
“……”
慕依霜上辈子生在了一个好地方，那里有家国情怀、有八方援手、有昂扬热血，然而在这里，只余一片冰冷，人人自危。
她反复几次平复情绪，须臾，看向凌承霄，目露失望且平静：“凌承霄，你们凌家未免太无情了。”
凌承霄被这目光莫名一扎：“本王的决断并无不妥。”
“那是对大部分的人而言。”慕依霜深沉道，“每个人都有陷入绝望的时候，都会祈求有一只手拉住他们，救赎他们，给他们带来希望。”
“可你，斩断了那只手。”
“我并非圣人圣母，所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减少人世间来自躯体的痛苦罢了。至于你——”
“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天潢贵胄，你根本理解不了底层百姓的绝望。”
凝聚不了人心。
这个天下，迟早危矣。
一字一句，慕依霜说得极为缓慢，仿佛要刻进心里去。
凌承霄放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复又松开：“王妃大义，本王比不上。”指尖抬起，伸手攥住案旁盛开的鲜花，猛地握死，汁液与气息霎那间迸发，映照出男人冷酷异常的脸。
“本王只知道，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绝不会废物地苟乞他人怜惜！”
慕依霜笑了：“我等着王爷求我那一日。”
话永远别说太满，容易打脸。
“是吗，可惜王妃等不到了。”说完，凌承霄蓦地咳嗽起来，手帕捂住唇瓣，脸色愈发苍白起来。
慕依霜蹙眉。
“王妃！”黑风沉声喝道，“瘟疫一事，王爷也是迫不得已、才痛下决断！王爷身子不好，还请王妃不要再气王爷了！”
我气他？
刚刚升起的一丝歉疚荡然无存，慕依霜也不愿再和病患争吵，冷着脸摔门而出。
两人不欢而散。
“滴滴。”
沉默许久的系统出声：“宿主。”
慕依霜以为它是来催促自己的：“我会想办法接触刚刚那个病人，彻底救治好他。”
出乎意料的，系统只说：“以本系统如今的等级，以及宿主的实力和时代的局限性，的确还无法治愈瘟疫。”
慕依霜心中闪过惊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眼里向来只有积分的系统好似柔软了一分。
“至多尝试治疗一人，再多的，暂时无法了。”
“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慕依霜万分沉痛，但心里也清楚现况的残忍。
她理解不了凌承霄为何能对自家天下的子民如此冷酷，或许他也没有错，同样如她这般不理解自己的“一腔热血”。
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慕依霜始终坚信生命是不能轻易被放弃的，重于一切，而在这个时代，生命就未必值钱了。这就是她和凌承霄矛盾的根本所在。
“哪怕朝廷和凌承霄放弃了他们，也总要有人站出来帮帮他们。否则世道何其荒凉？”她这样叹息。
系统闪了闪。
他的选择没有错。
“王妃。”陆轩不知从何处走来，微笑着强硬道，“属下送您去偏院休养生息。”
一旁的荣荣闻言立即开口：“凭什么！”
她没进去，还不知道瘟疫一事。慕依霜拦住她，颔首：“劳烦带路。”
荣荣见状，瞪圆了眼睛，满脸都写着“不就是出个门，怎么就突然失宠了？！”的震惊。
见慕依霜如此配合，陆轩暗暗松了口气，直接将两人带去了偏院。
“王妃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慕依霜环视一周，“医书……罢了，什么都不用。”
那人若真是瘟疫，她和荣荣又被不幸传染也不过是浪费了那些书。
陆轩欲言又止：“这几日，还请王妃……”
“我知道，在确认前，我和荣荣不会出去。”慕依霜打断他，“只是麻烦告知阿丑实情。”
不管是不是虚惊一场，阿丑作为荣荣的哥哥都有绝对的知情权。
面对可怕的瘟疫，竟如此淡然。陆轩心生佩服：“是，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