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承霄一双眼眸凝滞住，瞳色深沉，望着这温馨的一幕，神色竟是说不出的复杂。他竖起手臂，身后推轮椅的陆轩会意停下，压低声音道：“王爷？”
秋意盎然，大雁南迁，人世之外都热闹起来。
眼前便是凡尘烟火，只消再进去一步，他便也能是这热闹中的一员。可凌承霄却迟迟不前，一身清冷绝尘，与慕依霜三人格格不入。
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将凌承霄永远隔绝在外。
陆轩低头，从斜处，无意间看到他莫测的眼眸平静的竟有悲戚溢出，还有更多的是陆轩看不懂的情绪，太过复杂以至于他在心里想：果然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依旧没有看清过王爷。
最后还是凌子瑜瞥见转身欲走的凌承霄，远远的，便扬起手臂招呼他：“四弟，你可算回来了！”
“王爷……”还走吗？
“推本王过去。”凌承霄淡淡道，却迎上慕依霜尚且沾染余笑的眼，清风微雨，溅起荷花池里片片涟漪；吓得水里的锦鲤四下纷逃。
心神忽动。伴随着清风高低起伏。
他垂下眼睑，慕依霜笑意微凝，下意识要收回余光时，好巧不巧，一片树叶从高处坠落直直擦过凌承霄的额头、眉心、鼻梁……
蓦地想起前几日那意外的一吻。
本以为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谁知这该死的树叶瞬间将她拉回那尴尬的一幕？耳根悄无声息地红了，慕依霜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纯情的吗？
胡思乱想间，龙涎香入鼻，凌承霄已然到了眼前。
“咳，臣妾给王爷请安。”有外人在，规矩还是得守一守。
凌承霄轻飘飘地看向她：“王妃不必多礼。”
说是请安，实则连屁股都没挪挪。
凌子瑜打趣他们：“外面啊，都说魏王府那两人感情好，本王今日一见，可算是信了！”
“……”
慕依霜又咳了声，只见凌承霄面不改色地拱手：“四弟还未恭喜二哥。二哥封王，可喜可贺。”
“四弟好生无趣。”比起恭贺，凌子瑜更想听听一向冷淡的四弟是怎么宠女人的。
凌承霄连看也不看他了，目光下移，冲凌苑伸出手：“苑儿，过来。”
凌苑乖巧地放下茶杯，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缓缓靠近凌承霄并伸手攥住他的袖子：“四哥哥。”
一双大眼睛直直看着他。
凌承霄轻轻嗯了声，“怎么来了？”
凌苑抿着嘴。
知道她害羞了，凌子瑜笑道：“苑儿这是想你了。”
话落，小脸绽起红晕。
凌承霄揉揉她的发顶，淡声道：“难得。”
“是难得。看来苑儿心里你这个四哥的份量还是很重的。”凌子瑜说着瞥向慕依霜，“不仅如此，她还很喜欢弟妹呢。”
“是吗。”
“啧，还是这么冷淡。”
凌承霄目光平静，“二哥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兄弟两人聊说，凌子瑜低头看向凌苑圆鼓鼓的小肚子，对慕依霜微笑道：“这孩子吃多了，再不动动怕回去积食难受。麻烦弟妹带苑儿出去走走吧。”
慕依霜挑眉，识趣地起身：“既然是二哥说的，那小公主，走吧？”
她伸出手。
凌苑从小就会察言观色，闻言，懂事儿地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待人走远后，凌子瑜望着她们的背影，笑着的脸渐渐淡下：“四弟，你跟我说句实话。”
凌承霄喝茶的动作一顿。
“秋巡山刺杀一事，三弟……”他直捣黄龙，“可有参与？”
这件事凌子瑜早便想问了，可他不敢。
那段时间宫中猜测纷纭，屡禁不止，皇后更是被父皇叫去来了个下马威。明眼人心里多少都有些数了，而子贺与凌荣轩相交向来密切，他不得不怀疑，直到后来发现母妃的人被一一撤走。
心中更是肯定。
可若是如此，他又该如何面对皇祖母和四弟夫妇？焦虑许久，才趁着弟妹被皇祖母传召时特意拜访。
回去之后，又搜刮了不少医书，实则弥补之意。
凌承霄平静如初：“二哥以为呢？”
“……有，对吗？”
“二哥说有那便有吧。”
“四弟！”凌子瑜皱眉。
凌承霄垂眸看着眼前浅绿的茶水，淡淡道：“二哥今日能来找我问出这番话，心中便该有了答案。二哥想自欺欺人，弟弟配合就是了。”
话说，凌子瑜蓦地泄气：“四弟……”嗓音轻颤，“他参与了多少？”
凌承霄凝视着他的眼睛：“若我说，另一波刺客是他派的呢？”
凌子贺没这个本事，但容妃有。
容妃派出去的人，亦等同他做的。
亭中沉默良久，久到空气都快凝固，才响起凌子瑜万分疲惫且沙哑的声音：“这件事是我们对不住你，以后你若有难处，只管找我。”
他一个为人子、为人兄的，能怎么办？
凌承霄颔首：“好。”顿了顿，终还是提醒他，“二哥自小被皇祖母抚育，和容妃二人已不是一路人，还是早早划清界线。否则……”
“将来必被连累。”
凌子瑜何尝不知自己母兄的不安与野心？他只能苦涩一笑，“就别说我了。”话锋一转，“说来，我还真没想到，阴差阳错下你竟是我们兄弟几人中第一个娶妻的……”
另一边。
慕依霜牵着凌苑，身后跟着荣荣和阿丑。
“小公主，想玩儿什么？”
“哥哥他们……”凌苑抬头，“是有正事要说吗？”
慕依霜耸耸肩，“或许吧。”
“小公主，前面有秋千，荣荣带你去玩儿秋千吧？”荣荣笑嘻嘻地建议。
慕依霜瞥她，“什么小公主？少学我。”
荣荣吐吐舌头：“主子姐姐放心，有外人在时，荣荣会好好叫‘公主殿下’的。”
“没关系。”凌苑低低道，“我、我不介意的。”
荣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闻言笑着带人小跑去了秋千那儿，两个差不多年岁的孩子也意外地投缘。
当然，这大部分还要归功于荣荣的热情。
“小公主快坐上去，抓稳了！荣荣帮你荡起来哦。”
一时间，欢声笑语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