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哥鞋厂上班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
下午是:一点半到五点半。
晚上从六点钟开始加班。
一般情况下,加班到深夜十二点或凌晨一点是家常便饭。
急赶货的时候,加班到凌晨三四点,或者是通宵,也是正常。
……
杨大江第一次住工厂宿舍,他很不习惯。
宿舍里太肮脏了,太乱糟了。
床底下,床头,墙角旮旯,到处都扔着臭衣服,臭袜子,臭鞋子,臭烟头什么的,异味特别大。
再加上工人们昨晚加班到凌晨一点才下班,因此,杨大江辗转难眠,很晚才进入深睡状态。
1997年农历正月12日早上,在一阵阵“嘀嘀嘀”的闹铃声和纷杂的脚步声中,杨大江被闹了醒来。
闹醒来后,杨大江赶紧跟其他舍友们一起,在宿舍后面那个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旁排队打水。
打好水之后,杨大江赶紧进行洗漱。
接着,再赶紧跟着大家下楼,到饭堂里面去吃早餐。
早餐十分简单,稀饭,馒头,还有腌萝卜干。
稀饭和腌萝卜干想吃多少就可以打多少。
至于馒头,则由饭堂的工作人员在小窗口后面进行发放,一人半个。
不过,这个年代的馒头,块头都比较大,因此,半个馒头也能吃上好几大口。
而不像二三十年后的馒头,一整个馒头也就半个拳头大,吃不了两口,就完犊子了。
吃完早餐的时候,已经是早上的七点三十七分钟了。
看了一下时间之后,杨大江赶紧擦了一下嘴。
然后,急步匆匆的到成型车间去集合。
按理来说,这家工厂早上上班的时间是早上八点,而现在才连早上的七点四十分钟都不到。
中间还有足足二十分钟。
杨大江根本就没必要搞得这么急促。
可杨大江为什么会如此急促呢。
是这样的。
虎哥鞋厂虽然是每天早上八点钟才上班,但每天早上要提前二十分钟开早会。
也就是说,每天早上,工人们要在七点四十分钟之前赶到车间参加早会。
否则,会被厂方以“不参加早会”为由,遭到严厉处罚。
轻则罚款。
重则开除。
关于这一点,昨天中午,那两个女人事在对新员工进行厂纪厂规培训的时候,就已经强调得很清楚了。
因此,杨大江才会显得如此急促。
他可不想因为没参加早会的事情而遭受处罚啊。
何况,作为一个新员工,杨大江也并不想第一天上班,就给领导们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
虎哥鞋厂以生产男式皮鞋为主。
杨大江上班的这个车间是成型车间。
由于昨天下午,那两个女人事已经带领杨大江他们这些新员工到各个车间里面报到,因此,杨大江知道自己要上班的这个成型车间位置是在什么地方。
成型车间的面积有很大,足有三四百米之长,两百米之宽。
里面一共有五条流水线。
这些流水线分别以A线,b线,c线,d线,e线,等等来替代。
车间的墙壁上,到处都贴着标语。
比如:今天你不努力工作,明天就努力找工作。
或者是:能者上,庸者下,平者让。
除了各种各样的标语之外,还有一些厂纪厂规的说明文。
杨大江刚进车间时,就立刻被一种很压抑的气氛所笼罩。
昨天下午跟着女人事到这个车间来报道的场景历历在目。
里面浓烈的胶水味,以及繁忙而又紧张的工作氛围,让杨大江有点心悸。
他很想打退堂鼓。
可一想到自己失去了这份工作后、将会是什么后果的时候,杨大江立马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
这个成型车间里面有300多个员工。
主持早会的是车间主管。
这个车间主管是广希人,三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又矮又肥,一脸横肉。
由于长得跟《烈火金刚》里面的那个猪头小队长有点像。
因此,大家背地里都喊他“猪头主管”。
猪头主管穿着一件米黄色的夹克。
这种米黄色的夹克是虎哥鞋厂的工作服。
只有管理人员才有资格穿。
至于普通员工,都是穿蓝色的夹克。
杨大江走到车间里面的时候,早会正好快要进行了。
工人们齐刷刷排成好几排。
一脸横肉的猪头主管背着手,趾高气昂的站在工人们的前面。
在他的两旁,分别站着各组的组长。
随着早会的铃声响起,猪头主管开始发言了。
让杨大江颇感意外的事,别看这个猪头主管一副粗头粗脑的匹夫模样,口才却很好,开会的时候,口若悬河,侃侃不绝。
主要议题有两个。
一个是产量问题。
一个是质量问题。
早会开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人昏倒了。
猪头主管很愤怒的咒骂一声。
然后用对讲机将外面的保安叫进来。
让保安们将这个昏在地上的工人抬走。
接着,继续开会。
开完会之后,在猪头主管的监视下,工人们赶紧各就各位。
接着,各条流水线纷纷启动。
随着流水线的启动,车间里面的气氛陡然上升。
无形之中,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和压抑感,让杨大江感到窒息。
工人们纷纷各就各位之后,原地只剩下几个新入职的新员工了。
猪头主管面无表情的朝这几个新员工扫描了一眼。
接着。
带着这几个新员工到各条流水线上,让组长们进行安排。
杨大江被分配在B线。
他的工作是过锤。
意思就是用小铁锤,将拉好腰邦的那些鞋邦上面凹凸不平的部位都敲平。
每条流水线上,都会有两个过锤的工人。
一个敲左脚。
一个敲右脚。
杨大江这条流水线也不例外。
他和一个外号叫“何南老鬼”的何南老头一起敲。
杨大江敲左脚。
何南老鬼敲右脚。
刚开始,杨大江觉得这种活很简单,很轻松。
可敲了半个小时之后,杨大江就开始撑不住了。
他发现,这种工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
是这样的。
流水线的鞋子下来得太快了,宛若洪水猛兽一般迅猛。
动作稍慢一点,就会堆货。
再加上这个何南老鬼,看似面善,实则心黑,他欺负杨大江是新来的,时不时的将自己的任务,也摊给杨大江做。
因此,杨大江累得够呛。
不过,杨大江虽然很年轻,虽然是第一次出来打工,但他并不傻。
他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个何南老鬼故意有意的剥削他的劳力。
比如,这个老鬼利用自己是老员工的身份,“教”杨大江如何敲。
而在“教”杨大江如何敲的过程中,他不但会故意教错,还会将自己的任务,故意推给杨大江来做。
还有,杨大江敲好鞋背上那些凹凸不平的部位之后,这个何南老鬼又利用自己是老员工的身份,帮杨大江“检查”质量。
而在帮杨大江“检查”质量的时候,他也是吹毛求疵,说杨大江这里敲的不行,那里敲的也不行。
而在帮杨大江“检查”质量的同时,他也将自己的任务,故意推给杨大江做。
当然,这个何南老鬼之所以敢这样搞杨大江,除了他是老员工的身份之外,另外也是组长的安排。
很多工厂都是这样的。
有新员工进来,基层管理干部往往会先教一下。
然后,再让老员工帮着带熟。
甚至,有的工厂里面,那些新员工进来,基层管理干部教都懒得教,直接让老员工带。
杨大江是属于前者。
到岗位上之后,组长先交一下。
然后,让何南老鬼帮着带。
而这个何南老鬼见杨大江的面相很老实,以为又像以前的那些新员工一样,很好剥削。
于是,借“教”和“检查”之名,压榨杨大江的劳动成果。
杨大江不是傻瓜,接受能力一直很强。
何况,过锤这种活,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明眼人一看就会。
因此,对于何南老鬼的这种行为,渐渐地忍无可忍了。
“谢谢,我知道怎么敲。”
“不对吧,这个地方我明明已经敲好了。”
“你说的不对,这个地方很平整,很光滑,根本就不用敲。”
面对何南老鬼花样百出的岔子,杨大江开始进行有理有据的反驳。
何南老鬼对杨大江的反驳感到很意外,很吃惊。
在这家鞋厂打工三年多,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杨大江这么敢反驳的新员工。
但杨大江反驳得都有理有据,再加上杨大江的工作能力,远远比以前那些新员工都要出色。
因此,何南老鬼一时也哑口无言。
气急败坏之下,何南老鬼的眼珠子骨碌骨碌一转。
然后,露出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坏笑。
接着。
何南老鬼借上厕所之名,跑去组长面前,说杨大江的坏话了。
“什么?这个傻小子,你教他不但不听,还骂我傻。”
组长闻言后,勃然大怒。
“是的。”
何南老鬼一脸讨好的看着组长。
“我手把手的教他,我就想把他教好,他能敲成这样,都是我手把手教的啊,可没想到,这傻子还没怎么学会,就开始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不但不听我的话,还在背后骂你,说你是个傻缺。”
“对了。”
何南老鬼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又道:
“他不但骂你傻缺,还骂咱们的主管,说咱们的主管长得丑,特别那张脸,活像个猪头一样。”
何南老鬼一边说。
一边十分谄媚的看着组长。
“什么?那个傻子,敢这样骂咱们主管?”组长又怒又惊又喜。
“是的。”
何南老鬼赶紧点头。
心中一阵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