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和平里菜市场 日 外
许大民用身体挡着刘彪的视线，拉过田娜的一只手，拽着她走到市场外面的空地。
田娜：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许大民：没啥……哦，就是问你是不是专程来看我的。
田娜：不是跟你说过的嘛。
许大民：家里的菜，我顺路给你捎回去。以后尽量别来了，这儿有点乱……
田娜：我没觉着怎么乱呀？
刘彪走出菜市场，张望一番，看到田娜，摇晃着身子走向田娜：妞儿，家哪儿的？
许大民推走田娜，迎住刘彪：彪哥，回去，给你按摩。
4-2 和平里大院 暮 外
许福祥和许大民走进院子，几个邻居和许福祥打着招呼，许福祥客客气气地回应。
几个年轻人走向大门口。
许福祥：泉子，干嘛去？
泉子拍拍腋下夹着的书：夜校上学去！叔，让大军哥也去上夜校呗，考个锅炉证，听说以后干活儿要持证上岗。
许福祥：这个，甭操心……
正在给彭三理发的许红霞看到许福祥，停手：爸，你可回来了，饿死我了。
彭三：今晚去我那边吃吧。
许福祥：三哥您可别开这个头！红霞给你剃个头那是理所应当，咱不拿这混饭吃。
彭三：你看你这些穷讲究。
许大民提一下手里拎着的菜篮：爸，你先回家，我把菜给田娜送过去。
许福祥望一眼田娜家的方向：记着我的话啊，这点儿菜，别跟她要钱。她爸爸当官儿，咱家，以后用得上人家。
许红霞：您还真是不吃亏。
许福祥：羊毛出在羊身上……哎，我说老三，你这话是笑话你爹是吧？
许红霞：我是说您精明呢。
许大民要往田娜家的方向走，被许福祥拽住。
许福祥：我去吧。
许大民：怎么了？
许福祥：我有点事儿求田局长帮忙。你先回家给你妹妹做饭，我一会儿回家。
4-3 田娜家 暮 内
田娜、田娜爸爸、田娜妈妈在吃饭，外面传来敲门声。
田娜爸爸把门打开——许福祥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
田娜起身，迎进许福祥，对田娜爸爸：这是我同学许大民的爸爸。许叔叔，您快坐。
许福祥：我就不坐了……田局长，打搅您吃饭了吧？
田娜爸爸：你有事儿？
许福祥把菜篮子里的菜拿出来，放到门后：我儿子大民说这些菜是给你家田娜的。没啥，就几把青菜……菜篮子我拿回去，平常用着呢。
田娜爸爸：多少钱？
许福祥：啥钱不钱的，块儿八毛的事儿……不是，田局长，我不是这意思……你瞧我这话说的，好像我还跟您算计钱似的。
田娜爸爸走到衣架前，从一件衣服里拿出钱包：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许福祥：别介，别介，您误会了。
田娜爸爸将几张钱塞进许福祥的口袋：谢谢你啊。以后别这样了，平常都是我下班路上捎着菜的。
许福祥：那您以后就去和平里菜市场找我，我除了葱姜蒜，啥都卖。
田娜爸爸：行，以后买菜就找你。
许福祥：您放心，给您便宜……
田娜爸爸：还有别的事儿吗？
许福祥：没……哦，有，事儿不大……是这样，田局长，这不是我儿媳妇是个下乡知青呢嘛。六年多了，想回城照料她妈，眼下也没个接收单位……
田娜爸爸：这事儿我还真办不了。
许福祥：您是劳动局的局长，您跟知青办也就是一句话……
田娜爸爸摆摆手，坐到饭桌旁：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吃。
许福祥：我吃过了……田局长，这事儿您再考虑考虑。大小咱也是邻居，我儿子跟您女儿还是同学，我家也确实有实际困难，您费费心，帮帮忙。
田娜爸爸不应声，闷头吃饭。
田娜：爸爸，您就帮帮许叔……
田娜妈妈：吃饭！
许福祥：田局长……
田娜妈妈：老许同志，不是都跟你说了嘛。这事儿国家有规定的，办不了。
4-4 和平里大院 暮 外
许福祥走出田娜家，回头望一眼，怏怏地：官儿不大，架子不小。
彭三走过来：走，去我那边喝点儿。
许福祥看着彭三刚剃过的头：哎呦，三哥，你还别说，红霞这手艺，还真是不赖。
彭三摸摸自己的光头：本来要理个分头的，弄来弄去理了个光头。
许福祥面露不悦：以后您还是花钱去理发店拾掇吧。
彭三：那不能，红霞会不高兴的……刚才我跟红霞说，我说，红霞，你要练手艺啊，还是去夜市摆个摊儿吧，她耷拉脸了。
许福祥：你就不会说句话。给你剃个头，免费，这还成练手艺了。
彭三：我不是这意思，是红霞理解错了……哎，你是不是找田局长帮六月的事儿？
许福祥：人家不给咱面子。
彭三：你一个平头百姓，有啥面子？
许福祥：是，我平头百姓，他当官儿。当官儿不就是为人民服务的？毛主席不是说嘛，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彭三：人家毛主席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呀。
许福祥：他当官儿，不管我老百姓死活，就是不给老百姓面子，这不是个好官儿。
彭三：你这这话倒也在理。
许福祥：老百姓活在世上，权没有，钱没有，就剩这点面子了。要是连面子都没了，那不就成土鳖了？
4-5 海边 夜 外
许大民、魏武、冯国庆、大嘴、小勇坐在海堤上，前方的大海波涛汹涌。
大嘴：要我说，不用那么麻烦，直接过去端了他的老巢拉倒！我可听说了，杜龙在菜市场惹起民愤了，咱一出手，他就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冯国庆：武子，杜龙那边的情况，大民基本摸清了。
魏武扭头看着许大民：说说看。
许大民望着前方的大海，不语。
冯国庆：大民在他跟前装得好，杜龙以为大民认怂了，拿他当了小伙计，这个笨蛋。
魏武：得找个最合适的机会……
冯国庆：机会来了！这几天大蒜的价格涨了不少。有几个外地来的贩子想把几车大蒜运进来，又不敢，咱们可以联合他们……
许大民：我还有更高的招儿，到时候你们看我的吧。
4-6 和平里菜市场 日 外
三辆满载大蒜的卡车，在众目睽睽之下驶进菜市场。
许大民从前面的卡车上跳下来，对迎上来的魏武、冯国庆、大嘴、小勇等人：招呼大伙儿过来批发！
许福祥惊慌地跑向许大民，被几个摊贩拦住。
几名大蒜贩子指挥一群民工从卡车上往下搬运大蒜。
4-7 饭店单间 日 内
杜龙、刘彪和几个文着大花臂的汉子在喝酒。
小炉匠进门：哥，许大民笼络了几个外地菜贩子，明目张胆地把三车大蒜运进了市场……
刘彪：这是不想活了！
杜龙：许大民这是在挑战我……妈的，断我财路，老子断他生路，跟我走！
4-8 和平里菜市场 日 外
许大民、魏武、大嘴、小勇等人在几个摊位前叫卖，杜龙等人气势汹汹地走进菜市场。
许福祥（画外）：大民，你们快走呀！
许大民看到杜龙等人，推一下李春，李春悄悄走出市场。
4-9 派出所某房间 日 内
李春气喘吁吁地对杨明远：杨哥，不好啦！杜龙在菜市场打人，铁棍到处抡……
4-10 和平里菜市场 日 外
铁棍挥舞。几名大蒜贩子有的往人群中躲，有的窜出菜市场。
许大民、魏武、冯国庆、大嘴等人手持棍棒冲向杜龙等人，与他们展开打斗。
杨明远和几名民警冲进菜市场。
刘彪、小炉匠等人钻着人缝，溜出菜市场。
杜龙被两名民警扭着胳膊走向菜市场出口。
整个菜市场一片欢腾。
许福祥拽着许大民，不安地：你这是咋了？
许大民：杜龙欺负人，我们过去制止……
小勇：许叔，您放心，我们这是见义勇为。
许福祥：你们打架……
小勇：不是打架，是我们阻止他们打人。见义勇为嘛，不动手怎么见义勇为？您没见派出所的人不抓我们，把杜龙抓了嘛。
许福祥松一口气：哦，可也是。
冯国庆：刚才杨明远宣布，杜龙寻衅滋事……这下够这小子喝一壶的了。
许福祥：你们就“作”吧……
冯国庆：叔，我们为民除害，您不高兴？
彭三跑过来：高兴，高兴！你瞅瞅，福祥，你瞅瞅，大伙儿都高兴坏了！
魏武凑过来：我和李春他们动员大伙儿了，大伙儿要去派出所控告杜龙。
大嘴跑过来，抱着许大民转圈。
有人在市场入口那边燃起鞭炮。
4-11 饭店单间 暮 内
许大民、魏武、冯国庆、大嘴、小勇、李春等七八个少年坐在一张酒桌旁，一个个兴高采烈。
许大民端起酒杯：同志们，让我们共同举杯，庆贺赶跑了欺压良善的菜霸！
魏武、冯国庆、大嘴、小勇、李春等人齐刷刷地站起来——七八个酒杯碰在一起，酒沫四溅。
4-12 和平里大院 暮 外
一个女人拧着一个小孩的耳朵往家走：就知道玩，就知道玩！放了学也不知道帮家里干点活儿，你是大少爷？这一天天的……
小孩一蹲身子，撒腿往大门口跑，女人要去追，被走进大门的许大军拦住。
许大军：二嫂干嘛呢，这么大火气。
女人：大军，我家烟筒堵了，你二哥又没在家……
许大军说声“交给我了”，走向女人家的方向。
许福祥和彭三走进院子。
几个年轻人走向大门口。
许福祥：瞧瞧，现在的年轻人个个都有想法，上夜校的上夜校，学技术的学技术，不像前几年，闲着净惹事儿了。
彭三：是啊，年轻人有盼头了。
许福祥：不光是年轻人，国家的政策好，咱老百姓这日子可就越过越有盼头喽。
刘大妈：福祥，家里有香油没？我娘家哥从乡下来看我……
彭三：我家有。
刘大妈：哎呦，他三哥，今儿收摊儿剩没剩点啥？
彭三：剩了一个猪耳朵。
刘大妈：拿上，陪我娘家哥喝两盅。福祥，没事儿你也来。
许福祥：得嘞。
魏文迈着方步走过来：许叔，恭喜你啊。
许福祥不解地看着魏文。
魏文：刚才我听说了大民在和平里菜市场的壮举……
许福祥：甭提，以后是个疖子是个包，还两说呢。
魏文：许叔，您怎能说这么令人扫兴的话呢？您该为有这么英雄的儿子感到自豪。
许福祥：自豪啥呀，吓死人了都。
魏文：你看看，嘴上这么说，心里美着呢。
彭三：这事儿也有武子的功劳……
许福祥：互相照应，这在咱和平里有传承。
彭三：可不是嘛文子，咱和平里人打从上一辈就有互相帮扶这个传统。我记得那年日本鬼子来咱院儿里抓你爷爷……
魏文：三大爷，您这记忆有偏差。
彭三：怎么说？
魏文：那时候咱们还都没搬到和平里，这和平里住着的不是咱穷苦百姓，是财主。
彭三：哎呦对！我记错了，不过咱都在这附近住。你爷爷那可是咱这一带说话有声，走路咕咚咕咚响的人物，可惜那年被人民政府给正法了。
魏文的脸上泛出一丝不快：三大爷，你记得你有个外号吧？
彭三：啊？哦，记得，我记得……
魏文：彭歪嘴。你呀，人是个好人，就是这张嘴太臭。你呀，早晚死在这张嘴上。
彭三：以后我注意。
许福祥：文子，你说话也别老是这么呛人。你三大爷咋说也是长辈，你得尊敬他。
魏文冲彭三作个揖：三大爷，晚辈多有得罪，您老原谅。
冯六月（画外）：魏文，吃饭啦！
魏文“哎”一声，走向许大军家的方向（唱）：公社是棵常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瓜儿连着藤，藤儿牵着瓜……
许福祥望一眼魏文的背影，对彭三：以后你别提魏文他爷爷的事儿。
彭三拍拍嘴巴：怪我。
许福祥：刚才你说日本鬼子抓魏大舌头，咋回事儿？
彭三：那年他炸了日本人的橡胶厂……算了，以后他家的事儿我不说了，犯不着。
4-13 饭店单间 夜 内
几个少年看上去都有些醉意。
魏武端起一杯酒，冲大家一晃：我提议，以后大家联合起来一起闯天下！怎么样？
大嘴、小勇齐声：好！
魏武扫一眼许大民和冯国庆：你俩呢？
冯国庆：我听大民的。
魏武一笑，对李春等人：你们几个呢？
李春等人齐声：行！
魏武举举酒杯：干！
大家一同干杯。
魏武放下酒杯：各位都知道“刘关张”桃园结义，共闯天下的故事，我再给各位讲讲项羽和刘邦的故事……
冯国庆：他们俩是死对头。
魏武：他俩刚开始的时候是哥们儿。
冯国庆：这我还真不知道。
魏武：当初楚怀王下了圣旨，说谁先进了咸阳谁就当皇帝。项羽势力大啊，是刘邦不仗义……
许大民：咱不说这些了吧。
魏武：项羽的气魄那可真是没得说。那天，他看见秦始皇，就跟他叔叔说，彼可取而代之！知道啥意思不？
大嘴：啥意思，不就是拿下秦始皇，自己当皇帝嘛。现在咱拿下杜龙了，菜市场咱说了算！
魏武：有雄心壮志的，不在那里。
冯国庆：保安队的张队长跟我说，杜龙承认是他安排刘彪他们打人的。但是那几个人伤得不严重，杜龙不会一辈子呆在拘留所，早晚回来。
大嘴：等他回来，咸阳已经成咱的了，怕啥。
许大民：武子，你也不想上学了？
魏武：我得拿到毕业证，我不想让我哥笑话。
大嘴：我也是。有个高中毕业证，将来好找工作。我家就我一根独苗，我不会下乡，毕业了就能就业上班。
魏武：我也不会下乡，我家兄弟俩，我哥……
冯国庆：你俩气我是不是？
魏武：你还真要去下乡吗？
冯国庆：先拿了毕业证再说！我听王主任说，咱和平里下一批的下乡时间是十月底，那时候咱早就毕业了。
魏武：大民，你肯定得下乡，你家没有知青。
许大民：我愿意去当知青。
魏武：不管走到哪里，咱们都是兄弟！兄弟合心，其利断金。
大嘴：这话没错。
魏武握住许大民的手，一字一顿地：大民，今生今世，咱俩生死与共。
许大民：别说这些没用的，以后，事儿上见。
小勇喝一口酒：漂亮话我不会说，我只能当着大伙儿的面说，以后我就跟定大民哥和武子哥了。
李春：对，绑在一起，干一番大事业！
魏武：我感觉杜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冯国庆把手捂在胸口上（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台词）：愿上帝保佑追击者，也保佑被追击者……
4-14 许大军家 夜 内
魏文给许大军倒一杯酒：这杯酒你得喝了，不为别的，为咱有一个英雄弟弟。
许大军：我也没想到大民竟然敢挑战杜龙，而且还打败了他。
魏文：干杯！
许大军把酒干了，拧一把嘴唇，斜乜着魏文：你怕不怕大民？
魏文一怔：我怕他干什么？
许大军：他收拾赖皮可有把戏，你看看杜龙这个赖在菜市场的赖皮的下场。
魏文：啊啊，是。
许大军：你就没联想到点儿什么吗？
魏文笑笑，对冯六月：有胎动了吧？
冯六月点头：嗯。
许大军：胎动了，人也得动起来，最好自卷铺盖，别等人撵。
魏文一笑，走进厨房。
许大军：他干嘛？
冯六月：甭管他。
魏文走出厨房，对许大军：大军，看你就这么干巴巴地喝酒，我这心里怪不自在的。
许大军：有啥不自在的，你不也一样嘛。
魏文：得炒个菜，你瞅瞅，这咸菜疙瘩……
许大军：别客气，吃吧。
魏文：我这话还真不是客气。我是说，咱家里有香油吗？咸菜疙瘩淋上点儿香油，也是道好菜。
许大军：再撒上点儿芝麻更好，你买去？
魏文：我倒是想买，这不是囊中羞涩嘛。
许大军：那你还嫌乎啥？
魏文：哦，哦，不嫌乎。
冯六月哼一声：吃苍蝇了吧？
魏文：啊，我轻敌了……军哥，咱不跟咸菜一般见识，没啥，买卖不成仁义在。
许大军：这是买卖吗？
魏文：不是买卖？哦，大军，细说起来，你不吃亏。一个大活人给你了，还赠送一个小的，这得是多大个便宜让你捡了啊。
许大军悻悻地：大的，小的，都是你的。
魏文：眼下是你的吧？知足吧，换了我呀，我天天给菩萨上香，感谢他的恩典。
许大军指指魏文，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拍一把大腿，蹲在地上。
魏文：我知道你不赞同我这话。你心里憋屈，你甚至还盼着我死，是不是？行，我死，要是死不了，又活过来了，咱俩还是亲戚，有的是时间处。
冯六月丢下筷子，走进里间。
魏文瞥一眼里间，清清嗓子：曾经以为蓝天白云，无风无雨，大江大河，风波不起，怎奈风雨飘摇，雨打风吹，这悲凉的世界啊，令我无语。
冯六月：大军，进来，睡觉！
许大军嘴里哎哎着，不动弹。
魏文：无数次落泪，无数次啜泣，无数次在风雨中奔走踯躅，数不尽的冤屈，漫过我的心底……
4-15 和平里大院 夜 外
许大民、魏武、大嘴、冯国庆互攀着肩膀，笑闹着走进院子。
田娜（画外）：许大民！
魏武看到田娜，松开攀着许大民肩膀的手，怏怏地对冯国庆和大嘴：都回家吧，别耽误大民谈恋爱。
冯国庆和大嘴离去。
魏武拍一下许大民的胳膊，走向自己的家。
徐大民看着魏武的背影，脸上泛出一丝不解，一丝尴尬，还有一丝轻松。
田娜走到许大民的跟前，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许大民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你这么看我干嘛。
田娜撇嘴一笑：我听说了你的英雄事迹，你还真有侠客精神。不过你要保护好自己，当心杜龙报复……
徐大民摆摆手，挺起胸脯：那就让他来，邪不压正！
4-16 许福祥家 夜 内
许红霞在镜子前转圈打量着穿在身上的那条缝好了的花格裙子。
许福祥：整天照镜子，打扮，给谁看？
许红霞：不给谁看就不能捯饬捯饬了？
许福祥：是，女孩子是该适当捯饬捯饬自己，可那也得到了该捯饬的年龄再捯饬，你才多大呀。
许红霞：眼看十七了……怎么，不到十八就不能恋爱了？谁规定的。
许福祥：谁提恋爱这茬儿了？
许红霞：你不就那意思呢嘛。
许福祥：伶牙俐齿。我说，你是不是看上谁了？
许红霞：以前不是跟你说过的嘛，我喜欢武子。
许福祥：你别胡说八道啊，武子……不行！他哥哥……不是，我是说，武子是个好孩子，可是他哥哥是个无赖，再加上他家成分不好，你别胡来。
许红霞：武哥跟文哥不一样，先不说他长得有男人味儿，就说他对我……
许福祥：他对你好？
许红霞：我以前在学校受了委屈，他帮我找补。
许福祥：那就对了。
许红霞：可您也别说我爱上他了，没感觉，就是有点儿喜欢。
许福祥：你还小，这事儿别去瞎琢磨。
许红霞：爸，我要是打扮起来，也是咱和平里的一大美人吧？
许福祥：差不多。
许红霞拽着裙角转个圈：等我赚钱，买条田娜那样的连衣裙。
许福祥：她就是个天仙，咱也不稀罕。瞅她爹那个脱离群众，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也告诉你二哥，以后少往人家跟前凑合，咱穷，可咱志不短。
许红霞：我说裙子呢……
许福祥：快脱了吧。怪不得你大嫂不稀得穿呢，你瞅瞅，露着一半大腿，像什么话。
许红霞：明儿我卖了去。
许福祥：破裙子，能卖几个钱？
许红霞：哪儿破？宝英手艺好着呢。你看看，一点儿看不出来是缝的……对了，爸，宝英说，田娜是她的表妹。
许福祥：这跟咱没关系。
许红霞：怎么没关系，我二哥看上田娜了。
许福祥皱皱眉头：猪八戒还看上嫦娥了呢。
许大民推门进来，看着许红霞。
许红霞：二哥，抓抓紧啊。我要是个男的，我这辈子啥也不干了，一门心思追求田娜。多漂亮的一个姑娘啊，娶来家，倍儿有面子！
许大民：面子是咱爸的。
许福祥：胡说什么呢你！你是不是喝醉了？你闻闻你这一身酒味儿……喝多了就赶紧睡觉去，别在这儿出洋相。
许大民：您出的洋相，还少啊？
许福祥：我出啥洋相了？
许大民跪下，仰脸看着许福祥。
许红霞：二哥，你干嘛！
许大民学许福祥的样子：小杜，你原谅大民，他不懂事儿……
许福祥抄起支在墙角的笤帚，要打许大民，被许红霞拦住。
许福祥：红霞你松手，今儿我非打死这个浑小子不可！我给杜龙下跪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
许红霞：你还真给人下跪来着？
许福祥：你爸我爱了一辈子面子，一大把年纪了，给人下跪，你以为我这心里就好受？
许红霞：二哥，有这回事儿吗？
许大民：红霞，你听我说……
许红霞扭身冲进厨房，拎着一根擀面杖出来：我去打死他！
许大民一把拽住许红霞：我已经给咱爸报仇了。
许红霞忿忿地丢下擀面杖：爸，您真够可以的。
许福祥：没有你二哥给我惹的这块混账事儿，天王老子我也不跪。
许红霞：爸，您要是这么说，我还真得替我二哥说句公道话。你知道事情的起因在哪儿吗？您别发火，先听我说……
许福祥指指许大民：让他说！
许大民：那天小炉匠拦着田娜，非要亲人家的脸，我看见了……
许福祥一拍桌子：你是巴结人家田娜吧？我告诉你，我再看见你低三下四往人家跟前凑合，我打断你的腿！咱老许家的人有做人的骨气。
许红霞：是，骨气还挺硬的，跪着硬吧？
许福祥：我没跟你说，让你二哥说……
许大民：这个咱先不说了，就说这事儿要是你看见了，你管不管？
许福祥用笤帚指着许大民：我不是鲁智深！
许大民摇摇头，走出门去。
许红霞：您下跪我也生气，可您是为我二哥吗？是为你自己，你怕杜龙欺负你。
许福祥：你……老三，这话要是换了你二哥说，看我不打死他。
许红霞拿下许福祥手里的笤帚，抱抱他的肩膀：老代表，以后别乱发脾气了，凡事先在心里扒拉扒拉再说。
许福祥瞪着许红霞，表情严肃，但明显有些气馁。
许红霞抱着许福祥的肩膀，将他按在椅子上：爸，您在菜市场的生意还不错吧？
4-17 和平里大院 夜 外
许大民站在田娜家对面的一处黑影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田娜家的一扇窗户。
窗户拉着窗帘，隐约可见田娜的身影。
4-18 许福祥家 夜内
许福祥扳着手指，对许红霞：最近大蒜好卖，赚了六十五，白菜二十，芹菜三十八，韭菜十六，黄瓜十块，大葱和生姜……
许红霞：哟，老爹，这不是发了？
许福祥一怔，警觉地看着许红霞。
许红霞：爸，我想开个理发店。
许福祥：不行！私人开买卖，那是资产阶级小尾巴，早晚充公。
许红霞：您这思想落后了吧？我听宝英说，南方现在到处都是私人开的买卖，广州那边连私人开的工厂都有，我要开咱这里的第一家私人理发店。
许福祥：你看了国家的文件了？
许红霞：没有文件，不证明不让开对吧？爸，我跟您说……
许福祥：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就是要从我这里拿钱开理发店是吧？不行，这钱我是给你大哥攒的。你大哥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得给他娶媳妇。
许红霞：那得先把冯六月赶走。
许福祥：生下孩子就……
许红霞：那得等好几个月！你想把我大哥累死啊？你瞅瞅他现在那样儿，死了没埋似的。
许福祥：这事儿你甭管，我有数。总之一句话，要开买卖，你自己想办法，我这里没钱。
4-19 和平里大院 夜 外
许红霞跑出家门，跑向正在跟田娜说话的许大民跟前：二哥，你给评评理……哟，姐！
田娜：红霞，你好。
许红霞：好，好，我好，我二哥也好……二哥你听，大城市来的人跟咱就是不一样，见了谁都说你好。咱这边打招呼都说，吃了？瞧这差距。
田娜：红霞，吃了？
许红霞：吃了……哎，姐，这么晚了，你和我二哥……
许大民：你先回家。
许红霞：咱爸把我撵出来了！二哥你给评评理，你说咱大哥那事儿“摘巴”下来还早着呢，咱爸有钱，不帮我……
许福祥走过来：红霞，你先回家，别跑外面丢人现眼。
许红霞：答应我了？
许大民瞥一眼田娜，拽拽许红霞的胳膊，小声：红霞，你先回家吧，没见我这儿忙着呢嘛。
许红霞“哦”一声，拍一把许大民的胳膊，跑进家门。
许福祥看到田娜，皱皱眉头，对许大民：你也回家……
许大民：爸，我有点事儿。
田娜：回家吧，改天再聊。
许大民想要说什么，田娜朝许福祥鞠个躬，走进家门。
许福祥：这姑娘真有礼貌。
许大民：好吧？
许福祥：好也不是你的。我跟你说大民，人家的家境跟咱家不一样！鸭巴子，别惦记狗食。
许大民：你这个比喻，一点儿都不好玩。
许福祥：我看你就是没醒酒……
王主任走进院子：哟，老许，还没睡呢？
许福祥：睡不着，这不，出来凉快凉快。你来有事儿？
王主任：刚才接了陈家庄知青点打来的电话，让找冯六月呢。我估摸着有事儿，就问了，他们说，要是她再不回去，就属于破坏知青下乡政策……
许福祥：哎呦，那可不敢！
王主任：这不，我来通知一下冯六月。
许福祥：估计这工夫她睡了，明儿我跟她说……唉，怎么说呀，这怀着大军的孩子呢。
王主任：这事儿我跟知青点的人说了。
许福祥：他们啥意思？
王主任：没说啥，只是说，一切按照国家政策来。
许福祥：国家政策也得体谅老百姓的难处是不是？
王主任：这个您得跟知青点的人说。知青点的人说了，她要是不回去，下次找她的就不是知青点了，是公安局。
许大民：王阿姨，您还别拿和尚吓唬秃子……
王主任：大民，你怎么说话？哎哟，你是不是喝酒了？我还不是吓唬你，你嫂子未婚先孕，这要是搁在前几年，是要坐牢的，至少也得挂破鞋，游街批斗！
许大民：四人帮都打倒一年多了，谁还吃这一套。
王主任：反正我把话捎到了，你们看着办。大民，你跟武子说，他哥哥魏文也得回去，不然跟冯六月一个待遇。
4-20 许大军家门口 夜 外
许大军愁眉苦脸地对许大民：我也巴不得他俩赶紧走，可是你看……唉，愁死个人了。
许大民：你也别犯愁，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许大军：过火焰山得有芭蕉扇，我哪儿弄芭蕉扇去？
许大民：孩子生出来，就是芭蕉扇。
许大军：你是不知道啊。这些天我看出来了，冯六月压根儿就没有想走的意思……
许红霞拿着一个新买的橡皮锤走过来：我说老大，是你想把她留在你家里的吧？
许大民：红霞，你别胡说。
许红霞：我没胡说。我发现咱大哥打从跟冯六月结了婚就蔫里蔫气的，是不是既想跟人家过一辈子，还不乐意人家带着个别人的孩子……
许大军：关键是她还拖着魏文这个油瓶……哎，我怎么感觉我让你给绕进去了？
许红霞：我没绕你，是你自己交代了。
许大军：我在做高姿态呢。等冯六月把孩子生下来，我就丢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许红霞：当初你就不该接这差事。
许大军：换了你二哥，他也一样。
许红霞：换了我二哥，他骂冯六月个狗血喷头！哪有这么消遣人的？
许大军笑笑，指指许红霞手里拿着的橡皮锤：给咱爸买的？
许红霞：那老烂腿，敲破血管算谁的？给你的，看你整天累那熊样儿，谁管你。
许大军：我这年轻轻的，用不着……
魏文（画外）：兄长，回屋睡觉吧，娇妻声声唤，别让她独守空房。
许大军：你听，愁不愁死个人他？
许红霞把橡皮锤丢给许大军，要往许大军家走，被许大民拽住。
许大军：没事儿红霞，我还行……
许红霞：忍着，学学沟里的王八。
许大军瞪着许红霞，想要说什么，许红霞摇摇手，拉着许大民离去。
4-21 许大军家 夜 内
许大军进门，用橡皮锤指着躺在沙发上的魏文：你以后说话别这么阴阳怪气的。刚才我弟弟和我妹妹在外面，听见了，把我好一顿嫌乎。
魏文指指橡皮锤：给我买的？
许大军用橡皮锤敲打着后背，走进里间。
魏文（画外）：军哥，刚才我不是说瞎话，没了军哥你的陪伴，我大嫂她睡不着。
冯六月：魏文！你要点儿脸，行不行！
魏文（画外）：得嘞，我不说话了行吧。
许大军：六月，睡吧。
冯六月幽幽地看着许大军：大军，我这心里头憋屈……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
许大军：你这怎么又……
冯六月：刚才我在想，当初我要是不下乡就好了，不下乡就没有这些麻烦事儿了。
许大军：那可就违反国家政策了。
冯六月：都怨周建国这个鬼头蛤蟆眼的东西整天跟我絮叨，说得我热血澎湃的。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牲口玩意儿是骗我跟他一起下乡，也好追我。
许大军：听你这意思，你觉着下乡不好吗？
魏文（画外）：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早在延安时期就有知识分子走与工农群众相结合的道路这个说法。
冯六月：我没跟你说话……
魏文（画外）：不要颓废，下乡知青有出息的很多，比如邢燕子、董加耕、侯隽……
冯六月拍拍床帮：睡你的！
外间没有了声音。
许大军：我觉着文哥说的有道理。
冯六月：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人，我没有人家那么高尚的志向，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许大军：这不挺安稳的嘛。
冯六月看着许大军：我不安稳，还连累着你也不安稳。
许大军：我还行……睡吧。
冯六月把脸转向外屋：魏文，老是开着灯睡觉，浪费电不说，我还睡不着。我们把灯关了睡觉行不行啊？
外间传来魏文夸张的鼾声。
冯六月戳戳许大军的腿，小声：关灯，关灯。
许大军担心地望一眼魏文，抬手把灯关上。
冯六月指指房门：把门也关上，他呼噜打得人睡不着。
许大军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轻轻把门关上。
4-22 和平里大院 夜 外
许大民和许红霞坐在石桌边轻声说话。
许大民：开理发店需要多少钱？
许红霞：租房子，一年至少得百八十块吧？还有理发推子，刮胡刀，洗发水，我听说南方那边的理发店还有焗油、电烫什么的……
许大民：买机器，那得不少钱。
许红霞：差不多得一千块钱……
许大民起身，按一把许红霞的肩膀，走向家门：把咱爸卖了吧。
4-23 许大军家 夜 内
冯六月对合衣躺在床上的许大军：你也别感觉我会赖在你这里不走，该走的时候我会走的。
许大军：你说了多少遍了都。
冯六月：我这不是看你整天没个笑模样呢嘛……大军，你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
许大军：我等着报呢，睡吧。
冯六月“哎”一声，侧脸看着许大军：大军，你就不想抱抱我吗？
许大军哆嗦一下，转过身去。
冯六月：我感觉对不起你……
许大军：你让我抱抱你，这算是你报答我？
冯六月：你别这么说……大军，眼目前儿，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许大军：你俩早点儿走，就算是报答我了。
冯六月：也许你不知道，昨天我去找我妈了。我说，妈，我一个人在人许大军家还好说，魏文也跟着我赖在那儿……
许大军：你跟老人家说这个干嘛。
冯六月：我跟我妈说，妈，要不我就来家住？我妈说，街坊邻居都知道你嫁给许大军了，你来家住，算咋回事儿？
许大军：你妈说得对，你要是回家住，街坊四邻还以为咱俩……算了，不说了，反正你不能回家，对孩子也不好。
冯六月：问题是，我去我妈那边住了，魏文也会跟着去，累不累死我妈？
许大军：是，做儿女的，要孝顺。
冯六月：苦了你了，大军。
许大军：我还扛得住……睡觉吧。
冯六月：大军，我真的想抱抱你。
许大军：这不好吧？
冯六月：咱俩结婚的那天晚上，你抱过我。你别不承认，红霞都看见了。
许大军：我那不是控制不住嘛。
冯六月：现在你控制住了，我控制不住了。我又不是让你抱我，是我抱你，你别感觉对不起魏文。
许大军：啥呀，我没那么感觉。
冯六月：那我就抱你了啊，你转过身来。
许大军犹豫片刻，刚要转身，外间传来一声咳嗽。
许大军忽地坐了起来。
魏文（画外）：宋朝有个潘美娘，嫁了炊饼武大郎，武大郎，志气刚，炊饼卖的有名堂，夫妻二人喜洋洋，来了西门插一杠……
冯六月拍拍床帮，刚要冲外面嚷，被许大军拽了一下。
许大军：挺好的，跟莲花落似的。
魏文（画外）：西门庆，有长相，潘金莲，好模样，二人相配成一双，要是没有武二郎，纯洁爱情天下扬！
许大军：嘿，还挺押韵的。
冯六月：他这是骂咱俩呢。
许大军：没有吧？
冯六月推开许大军，下床，猛地把门打开：魏文！给你脸了是吧？
魏文从沙发上坐起来，故作茫然地看着冯六月：六月，你梦游了……
冯六月拍一把门框：你吃着人许大军的，喝着人许大军的，你还作诗骂人家，你还有没有点儿良心了！
魏文瞥一眼站在冯六月身后的许大军（京剧道白）：此话怎讲啊？
冯六月：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
魏文坐起来，冲冯六月挑眉一笑：啊，对，我明白，你也明白呀。是不是我不朗诵这首诗，你俩还就亲热上了？
许大军：文哥，这话可不能乱说，我……
魏文：是，没你啥事儿，是她勾引你。
冯六月：你在外面偷听是吧？
魏文：许你做，就不许我听？
冯六月：我做什么了？
魏文学冯六月的声音：大军哥，我求求你，你抱抱我……
许大军：我可没抱她！
魏文摆摆手，继续捏着嗓子：大军哥，我控制不住了……
冯六月：你闭嘴吧你，败类！
魏文闭嘴，垂头片刻，抬起头，挑衅似的看着冯六月。
冯六月盯着魏文冷冰冰的脸看了一会，跺跺脚，撒腿跑出门外。
4-24 和平里大院 夜 外
冯六月跑出家门，蹲在大院西边的一个墙角，声音压抑地哭泣。
正坐在石桌一旁发呆的许红霞看到冯六月，一怔，拔腿跑向她。
4-25 许大军家 夜 内
魏文斜乜着许大军：你家娘子夜奔出门，你怎么不打马去追呢？
许大军：魏文，你不是人揍的……
魏文：这话呀，我原样送还给你。
许大军：我怎么了？
魏文：需要我再就此为你现场吟诗一首吗？
许大军：没见脸皮这么厚的。
魏文清清嗓子：古有西门庆，今有许大军，倘若二人并肩行，谁是庆来谁是军？
许大军指指魏文：你等着，我把六月喊回来，让她给你说个明白。
魏文：男女情事，哪个说得明白？
许大军气得浑身哆嗦：魏文，你，你你，你……你太不严肃了你！
魏文笑了：军哥，看来你还真是经不住逗，这简直是乱了方寸嘛。别生气了，你看你都气成啥样了？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不至于……半身不遂不至于。
许大军：你这是开玩笑嘛你！
魏文板起脸：怎么，不是玩笑还是真的？大军，你分明不是这种人嘛。
许大军又开始哆嗦：你，你……
魏文一笑：情欲是毒令人苦，美色犹如伤人虎，邪淫是祸不是福，悬崖勒马大丈夫。
许大军：魏文，求求你，你饶了我行不行？
魏文：去找六月吧，这大半夜的。
许大军说声“谁的老婆谁去找”，一甩手，走进里间，猛地把门关上。
魏文穿上鞋，准备出门，许红霞闯进门来。
魏文：红霞，你怎么来了？
许红霞不理魏文，一脚将里间的门踹开，掀开许大军盖着的毛巾被，将他拖出门外。
冯六月进门：红霞，不关你哥的事儿……
许红霞：你们都给我滚开！
冯六月拽着魏文躲到门后。
许红霞指着许大军的鼻子：王八！土鳖！窝囊废！
许大军：我，我怎么了？
许红霞跺跺脚：你被人欺负成啥样了？还不自觉！
许大军：没人欺负我……
许红霞伸手一指魏文：他是谁！
许大军：你知道的呀，魏文……
魏文：红霞，我和你哥是朋友。
许红霞：朋友？无赖！
魏文：你不要骂人啊……
许红霞：我还打人呢！
魏文：来，这就打一个我看看。
许红霞转身，抄起一把暖水瓶，拔下木塞，猛地泼向魏文。
4-26 和平里大院 夜 外
几个邻居指点着许大军家，窃窃私语。
许红霞冲出许大军家，被冯国庆拦住。
冯国庆：红霞，咋回事儿？
许红霞：有眼，自己去看！
冯国庆跑进许大军家，旋即又跑了出来。
魏武跑过来：国庆，怎么回事儿？
冯国庆坏笑：你哥哥让大民他妹妹一壶开水给泼成了关公。
魏武直奔站在石桌旁生闷气的许红霞。
许红霞：魏武，你要干嘛？
魏武扬起巴掌：我打死你！
许红霞抄起支在石桌边的一把扫帚：我倒要看看咱俩谁打死谁！
魏武：我不打女人……
许红霞举起扫帚：姑奶奶专打不讲道理的无赖！
魏武被许红霞追得满院乱窜。
冯国庆跟在许红霞身后起哄。
魏武跑到西墙边，想要翻墙，许红霞丢下扫帚，一把拽住魏武。
魏武：红霞，你撒手……
许红霞忽然换了一副笑脸：武哥，我爱上你了……
冯国庆凑过来：红霞，你说啥？是不是发烧了？
许红霞推开冯国庆，瞪着魏武：武哥，我跟你大哥的事儿归我跟你大哥的事儿，咱俩的事儿归咱俩的事儿……这么说吧，我挺稀罕你的。
魏武闷声：我不稀罕你。
许红霞：你不实诚……
魏武：你是个女人嘛。
许红霞抬手去打魏武。
魏武后退，闪了许红霞一个趔趄。
许红霞瞪一眼魏武，跑向自己家：二哥，魏武打我！
许大民冲出家门，直奔魏武：你打我妹妹？
魏武：她抱着我……
冯国庆：是你死皮赖脸抱着红霞的好不好？
许大民追打魏武——和平里大院乱作一团。
许红霞：二哥，你别真打他……
冯国庆跑到许红霞跟前：红霞，别怕，他俩打不起来，闹着玩儿呢。
魏武被许大民追上，二人“缠斗”在一处。
田娜和田娜爸爸出现在院子前方。
田娜爸爸指指许大民：那个就是许大民吧？
田娜点点头。
田娜爸爸：以后不要跟他接触！你看看，这就是一个标准的小混混。
4-27 许福祥家 晨 内
许福祥、许大民、许红霞在吃饭。
许福祥：红霞，你看你昨晚闹的那块事儿，多丢人？
许红霞：他欺负我大哥……
许福祥：唉，你大哥和冯六月、魏文三个这不明不白的关系啊，还真是让我在街坊四邻的跟前抬不起头来。
许大民：没啥，邻居们不明白里面的事儿。
许福祥：纸能包得住火吗？
许红霞：早晚我把那俩臭不要脸的撅出去！
许福祥：你消停点儿吧。昨晚那事儿还不嫌丢人？我躲在屋里，出都不敢出去……
许大民：我也不该出去，人家武子没打她。
许红霞：哼，你俩装打架，当我看不出来。
许福祥：那也不好，从小一起长大……
许红霞：反正我记魏武的仇了，以后不理他了。
4-28 许大军家 日 内
冯六月在给魏文的脸上热敷：红霞太霸道了……
魏文用一根手指敲敲冯六月的手背：太热……这得冷敷吧？哎，我说，你是不是嫌我的脸比大军光滑，要弄点儿褶子跟他找找平呀？
冯六月将毛巾丢进脸盆：不伺候了！爱咋咋地吧。
魏文：你看看，玩笑都开不得了……
冯六月从脸盆里捞起毛巾，抖着凉：你也不对，你说你跟红霞叫什么板呀？瞅瞅，烫出水泡来了都。
魏文：没什么，昨晚我说的那些话不对。
冯六月：我没啥，人家许大军招你惹你了？你听听你那些话。你想想人家的好，这都快一个月了，人家对你……
魏文：我这是沾你的光了。
冯六月将毛巾丢进脸盆：你会不会说话！
魏文：其实，我的心里比你难受。这些天我一直在回忆往事，回忆你我初恋时的那段青葱岁月。
冯六月：你别说了，说得人怪不好受的。
魏文：我也不想说，我一直闷在肚子里，可是那段美好时光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六月，当初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你也同样是。
冯六月看着魏文有些激动的脸，眼圈开始泛红：那时候我很爱你。
魏文：现在不爱了吗？
冯六月抑制着眼泪：还爱，魏文，现在我依然爱你。你别整天疑神疑鬼的，你是个明事理的人。
魏文：道理我都懂，可我一看见许大军就忍不住吃醋。尤其是晚上，胡思乱想，担心你跟他……
冯六月：你放心，我肯定跟他离婚。
魏文：这个我不担心，我担心我自己呢。我的心里就像住着一个小鬼，这个小鬼时不时地就出来撩拨我刚刚平复的心情。
冯六月：你别作诗啊，不是时候。
魏文：我真的忍不住……六月，我是爱你爱得发疯了，有时候我真的控制不住藏在心里的小鬼。
冯六月：王主任找我了，她说，我要是不回去，公安局就来了。
魏文：你不用怕。我每天都看报纸、听广播，很多政策都在变。
冯六月：不说了，我干活儿了。
魏文：干什么活儿？
冯六月：我要给许大军包饺子。
魏文：肉馅儿的？你哪来的钱？
冯六月：我妈给的。
魏文：多包点儿……
冯六月：多不了，我只包给许大军。
魏文：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多包点儿，给老许家送去，搞好关系……
冯六月：这倒行。
魏文：六月，你要是还有钱，就借我点儿，我给大军买包烟抽。
4-29 澡堂锅炉房 日 内
许大军对站在门口的赵大红：按说咱这锅炉房加不加人的也无所谓了，来泡澡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赵大红：眼光要放长远一些。自古以来，这吃喝拉撒睡就是生活必需，咱这澡堂也属于这一块儿。
许大军：您这理论可够新鲜。
赵大红：上面也是为了解决知青们的就业问题。不光咱单位，别的单位也是这样，有点儿空隙就给解决一个，这可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情。
许大军：我徒弟什么时候来？
赵大红：回城指标还没拿到，得再过些日子……大军，我怎么风言风语地听人说，你老婆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种儿？
许大军：不是我的，那就是你的呗。
赵大红：我倒是想呀……大军，无风不起浪，对吧？
许大军：你别在这儿跟我套近乎啊，没用，我儿子的干爹我早就给他“码上”了。
赵大红：好嘛，这还成我巴结你了。
许大军：魏文回来了。那人大度，冯六月嫁给我，他不吃醋，还在我家帮我伺候孕妇，多么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这是？
4-30 和平里菜市场 日 外
许大民在招呼几个买菜的人，许福祥在一旁跟彭三聊天。
许福祥：你别听王主任瞎说，我是真的跟杜主任是战友，这个能撒谎嘛。
彭三：我记得有一次你喝醉了，说你是个逃兵。
许福祥：啊，说秃噜嘴了……兵，没当上，谈什么逃呀。
彭三：那么你是怎么认识杜主任的？
许福祥：那年，解放军路过咱这边，动员年轻人参军打老蒋。那时候我年轻气盛，就想参军，这当口，老杜来了……他刚从乡下来城里逃荒，吃不上饭，饿晕了，躺在钟表行门口。我就给他买了俩馒头，这时候正好解放军来了，我俩就结伴去了……唉，坏就坏在我半路跑了，要是不跑，我现在也是个大官儿。
彭三：咳，你咋就跑了呢。
许福祥：你是没看见那个阵势啊，炮弹贴着头皮飞，枪子儿嗖嗖的，人啊，一倒一大片……
小勇跑向许大民：大民哥，好消息！
许大民：别急，慢点儿说。
小勇：杜龙判了，拘役三个月。
许福祥和彭三同时叫了一声好。
小勇：小炉匠不上学了，白天猫在家里，晚上在夜市卖袜子。刘彪和那几个坏蛋躲在外地，不敢回来了。
许大民：回来就让公安局抓了。
小勇：那肯定！大民哥，毕业考试你参加了吗？
许大民：参加了，毕业证也拿到了。
冯六月拎着两个饭盒走到许福祥的跟前：许叔……
许福祥扫一眼旁边的摊贩，冲冯六月挤眼。
冯六月反应过来：爸！爸，我包的饺子，给您和大民送来，红霞的我给她留出来了。
许福祥接过饭盒，扫一眼身边的摊贩，故作埋怨：以后不用送饭了，在家好好保胎，别心事你老公公。
冯六月低眉顺眼地：知道了，爸。
许福祥板起脸：你回去吧。
冯六月朝许大民使个眼色。
许大民跟在冯六月的身后走到一根柱子旁。
冯六月：大民，你和田娜……
许大民：咳，神秘兮兮的，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我和田娜还进行着，就是进展太慢。
冯六月：带她去看场电影呗。
许大民：嘿，我咋没想到呢！
冯六月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电影票，递给许大民：早就帮你想到了。今晚六点的票，来的路上我顺便买的。
4-31 居委会 日 外
魏文对着电话听筒：建国，知青点什么意思，怎么还威胁冯六月？
周建国（画外）：带队的急眼了呗。你不知道，这些天知青点那堪称是人心涣散，偷着跑了好几个了都。
魏文：那我就放心了，法不责众。
周建国（画外）：你去文化馆那事儿黄汤了？
魏文：没人找我……就这么着吧。
周建国（画外）：你留在青年点的那五箱书，我帮你卖了。好家伙，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求知若渴，甭管多破多烂，眨眼就抢光了。
魏文：铺底下有几张欠条，你按那个帮我把钱还了，剩下的归你。
周建国（画外）：好嘛，你还真是不打算回来了……你不用钱啊？
魏文：许大军管我吃住，你别管了。
周建国（画外）：我快要拿到回城指标了，接收单位已经有了，这几天我正巴结带队的和大队书记……对了，你跟冯六月怎么样了？
魏文皱起眉头：唉，一言难尽啊，我感觉冯六月开始讨厌我了……
4-32 海边 暮 外
冯六月站在一块礁石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4-33 电影院门口 夜 外
电影院的墙上贴着印度电影《流浪者》的宣传海报。
检票员对站在检票口来回张望的许大民：你到底是进还是不进？
许大民：再等等，再等等……
电影院北边，田娜快步往检票口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