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对的环境是真实的。
脑海中那一片混沌渐渐清明起来,她记起了沙漠,风暴,毒蝎,地动,齐穆,还有自己被陷入沙堆,记忆直到她昏迷之时,便戛然而止。
活着就好。
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是感慨,是庆幸。
只是,齐穆在哪?
“你醒了。”
略微低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裴若华心中一震,除了她之外,山洞里还有旁人。
她连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男子坐在离她几步之外的一块巨石之上,那男子身穿一身玄色直裾,脸上带着面具,乌发以布条随意地束拢着,垂落在身后。
面具,又是面具。
裴若华心头一凛。
是敌?是友?
额角钝钝地生疼,裴若华低声问道:“你是谁?”
那男子抿着唇,不说话。
裴若华打量着他,越看就越觉得熟悉。
空空荡荡的岩洞,只听见“滴答滴答”慢悠悠的水滴声婉转了一片宁静。
“是你救了我?”
裴若华又问。
那男子还是不回答。
裴若华觉得此人很怪异,不想多跟他打交道,便想着站起身给他行个礼之后就离开。
不料就在她的右脚接触到地面之时,脚踝处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男子见她面色有异,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旁,蹲下身,问道:“怎么了?”
裴若华秀眉紧拧。
“脚踝,受伤了。”
那人看她:“是右脚么?”
裴若华本不想回答,但那人又再问了一次:“是右脚么?”
她只得点点头,应了声:“是。”
“在下略懂医术,让在下看看。”
说着,他一手抬起裴若华的右脚,一手轻轻地褪去鹿皮短靴,素色锦袜,瓷白如玉的肌肤显露。
裴若华心里抵触,下意识地将脚一缩。
那男子倒是淡定,目光落到裴若华那肿得像是馒头一样的脚踝,低声道:“失礼了。”
他微凉的指尖接触在肌肤上,裴若华心中别扭,但受伤的脚已经被他握住,她用力抽了抽,却抽不回来,索性将头转了过去,面朝着山壁,不去看他。
那男子道:“脚踝脱臼,必须复位。会很疼,你忍着。”
不待裴若华回答,他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脚,缓缓地旋转,裴若华见状,有些紧张。
只听“咔”的一声,让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那男子的话语:“好了。”
疼确实是很疼。
剧烈的疼痛,让裴若华攥紧拳头,后背蒙上了一层冷汗。但她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他又不知从哪里找出一片布条,包扎在裴若华的脚踝处,这样能够保护和稳定关节,以免脱臼复发。
那男子抬起眼帘看裴若华。
“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裴若华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中对他虽然仍旧防备,但是还开口致谢。
“谢谢你。”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裴若华感觉脚踝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她开口问道:“请问这是何处?”
为什么会有毒火蝎?
这是她一直非常疑惑的事情。
她第一次见到毒火蝎,是在穿越而来那一天,吴王的属下松林六煞操纵着毒火蝎暗害齐穆。第二次见到毒火蝎,是在桃花林,那时候李寒川也在场。
那男子的语气带着些许迷惑。
“毒火蝎?那是什么?”
裴若华拧着眉头,细细地看着他的神色。
“你不知道?”
那男人摇摇头。
他说的话是是真是假?
沉吟了片刻,裴若华道:“好吧。我还有一个同伴与我一起遇险,不知你可见到他”
那男子眸光闪了闪,答非所问。
“你到这儿来,是天意,他人去哪儿,也是天意。”
裴若华闻言,两眼微眯,这人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可她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山洞之外,我能去看看么?”
那男子点点头,笑道:“自然可以。”
裴若华走到山洞口,世界变得如此安静,安静得似乎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晨雾,这样轻,丝丝缕缕,散散漫漫,好似想留也留不住。
晨雾,这样重,丝丝缕缕,盈盈绕绕,好似沉沦再也无法挣脱。
早晨微暗的光线从洞口透进来,瞬间让人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从无底的深渊又重回了人间。
石径深深,碧水涟涟。暗香疏影,垂柳依依。
远处,有亭台楼阁,近处,有花团锦簇。
那男子站在她身边,轻声说道:“很美,是不是?”
裴若华应道:“确实很美。”
“多谢你的帮助,我要走了。”
裴若华看着一条蜿蜒着不知去向何方的小路说道。
那男子没有告别,也没有挽留,只静静地凝视着裴若华。
她的裙摆在风中如水波荡漾,恍惚间,只觉得她纤弱的身体里,似乎隐藏着一个苍老的灵魂。
裴若华朝他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看见,身后那男子眸光灼灼,内里似乎蕴含着一片黯淡不清的海,仿佛看到了幽暗,深邃,光怪陆离。
裴若华的第一要务,就是找到齐穆。
既然他们是同时在沙漠中遇险的,按道理来说应该离得也不远才是。
好在她脚踝上的伤势并不重,经过处理之后,并不影响她行动。
小路两旁的绿色植物枯成了暗黄的颜色,和繁花一对比,有种青春不再的苍凉美感。
小路很长,好似总也走不到尽头。
好在,在第三个拐弯处,裴若华找到了齐穆。
他盘腿坐着,双目微合,两手微屈,在心口处结印。
此时他已经感觉到了一丝热流从头顶百会穴上生起,紧接着,四肢百骸仿佛呼应一般,相继涌出热流,顺着经脉缓缓地游走。
裴若华不敢惊扰,离他远远地缩在墙角边,静静地注视着他。
齐穆体内的热流渐渐汇聚,壮大,竟有如潮水一样汹涌奔腾。他自幼习武,真气浑厚,下意识地运起真气,与热流对抗。但这股热流一鼓作气,完全将真气压制在丹田之内,并且不断地冲击着经脉。
齐穆只觉得热流流经之处,像是被烙铁烙过,只看见他额头豆大的汗珠如雨点一滴滴滑落,内脏要被焚烧成灰烬,痛苦非常。
热流在齐穆体内运行了一个大周天,最终汇入丹田,与被压制的真气融合。融合之后新的气息,又开始在全身的经脉之中流转,形成循环,反复不止。
呼出一口带着黑气的浊重气息,齐穆的周身经脉仿佛被浣洗了一遍,已经衰竭的真气重新被填补,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