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干干硬硬的，这是属于寒冷的味道，清澈，净透，直接了当，没有一丝模糊和暧昧。
北风咆哮着，来势汹汹，一望无际的田野被雪覆盖着，光秃秃的树干没有了枝叶的陪衬，倔强的线条清晰可见。
“我们要去哪儿？”
裴若华的口中呵出白气。
齐穆朗声道：“景州城。”
景州城，距离安平镇有六百里之遥。
那里气候宜人，温暖湿润，养蚕，缫丝产业十分发达，盛产色彩斑斓的绫罗绸缎，各色各样的花线，也因此，齐聚了天下最出色的绣娘，刺绣针法层出不穷，绣品栩栩如生，光彩夺目，以纺织绣品而闻名大雍。
已是傍晚，天色渐沉。
安平镇已是离得很远了。
渐渐地，看到了庄稼地，果树和瓦房，那是一个小村庄。
裴若华有些犹豫。
“我们，要进村去么？”
齐穆点点头，理所当然道：“出门在外，一切从简。”
说着，他下了马。
裴若华并没有多少在外游历的经验，见他这么做，也连忙下得马来。
齐穆找了一处水草丰茂的地方，将马缰绳系在树上，带着裴若华走路进了村子。
村庄并不太大，疏疏落落地十几处房子。房子外头扎着篱笆，篱笆里头有晒干菜的，有养鸡的，很朴实的农家模样。
走近一户农家，只见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媳妇正在院子里头喂鸡，她手里拿着竹篾编成的小簸箕，簸箕里头是一些细碎的玉米粒，抬手一把，两把地将玉米粒洒在地上，鸡群一拥而上，低头啄食着。
年轻媳妇抬头，见外头有两个陌生人，当中一个还是男人，脸上有些胆怯，扭身就要进屋。
裴若华见状，连忙笑道：“大嫂子你好。我们是外乡来的，路过这一处，不知这里是何地方？”
她的笑容仿佛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年轻媳妇看了她一眼，声音轻轻的。
“这儿是王家村。”
齐穆附在裴若华耳畔，轻声道：“问她村长家在哪儿。”
“喔。”
裴若华耳根红红，应了一声，转头向年轻媳妇问道：“大嫂子，请问村长家在哪儿？”
年轻媳妇很有些拘谨：“你们要找村长？”
裴若华含笑应道：“是的。你能给我们指路么？”
年轻媳妇点点头：“村长家离这儿不远，往前走，第二个路口，左拐，第一户人家便是。”
裴若华笑着。
“多谢大嫂子。”
走在路上，她有些不解：“好端端的，你找村长干嘛？”
齐穆慢条斯理地道：“在这儿住下，不找村长怎么行。”
“住下？”
裴若华不明所以，问道：“可是咱们不是要往景州城去么？怎么反倒在这小村子里头住下了？这个村子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是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难得有与她相伴外出的机会，想跟她多相处一些日子罢了。
齐穆摸了摸鼻子，强自解释道：“从安平镇到景州城，一路上并不太平，有些地方有山贼流寇，不可不防。”
裴若华拧着眉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是这样么？”
齐穆几乎没有犹豫。
“是这样的。”
“好吧。”
裴若华对齐穆还是很信任的，既然他这么说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眼见着村长的屋舍近在眼前，半人高的竹子围成的篱笆墙，爬满了牵牛花。花儿颜色各异，紫的，粉的，黄的，俏丽可爱，引来蝴蝶蹁跹。
院子的一角，堆着小山一般的玉米棒子，一个老妇人坐在一张小竹凳上，正在剥玉米粒。她听见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便抬头张望着，见是两张陌生面孔，便起身，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裴若华朝着齐穆递了个眼神，示意由她来出面交涉。
齐穆点点头。
裴若华便上前笑道：“大娘你好。听说这儿是村长的家？”
老妇人放下玉米棒子，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随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半晌，方才说道：“这儿是村长家。你们有什么事儿么？”
“大娘，是这样的。我们兄妹二人是凤州城人氏，打算到景州城给亲戚祝寿，路过此地。我们想在村子里寻一处房舍借宿。”
裴若华声音舒缓，娓娓地说道。
凤州城是一座不小的城池，但是因为学宫的强势，不得不依附着安平镇。
裴若华望着老妇人，又道：“我们也知道确实是打扰了，不知村长是否能帮助我们，行个方便。”
老妇人点点头。
“你们等着啊，我去把我家老头子叫来。”
说完，她转身就进了屋，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老头儿。
那老头中等个头，微胖，肤色黝黑，头发花白，不大的眼睛有些浑浊，肩上搭着一件灰扑扑的褂子。
老妇人抬手，指了指裴若华等人，附在老头儿耳旁轻声说了几句，便见老头儿的目光望了过来，来来回回在裴若华和齐穆的身上扫。
“你们想要在村子里寻一处屋子借宿？”
齐穆一拱手，应道：“这位想必就是村长大叔，你好，我们兄妹想要在贵地寻一处房舍借宿，还请你行个方便。”
老村长沉吟片刻。
“咱们王家村地方小，除了嫁娶之外，不收留外乡人……”
齐穆恳切地道：“老村长，天色已晚，请你帮帮忙。”
老村长踌躇道：“这……”
这时，老妇人插话道：“老头子，我看这两个孩子打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也不像是坏人，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也许是农家人的淳朴善良，也许是齐穆和裴若华的彬彬有礼给老村长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想了想，道：“空房子倒是有的，两年前木匠一家搬到了镇上，他家的屋子便丢弃了。如今那屋子破砖烂瓦的，如果你们不嫌弃，便住到哪里去吧。”
齐穆面带笑容，道：“能有个落脚地就已经很好了，多谢，多谢老村长关照。”说着，齐穆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子，递给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