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华的眸光渐冷,她不是谭氏,不会忍气吞声。
“绞肠痧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何况二叔向来身体康泰,想必是府医医术不精,竟无法独自开药方,得两个人商量着办?
既然如此,这般无用之人养着也是浪费钱银,二婶,您说是不是?”
两名府医全是裴觉弘的亲信,也可以说整个裴府诸人的健康状态都掌握在他的手里,这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情。
“我和母亲过来,不是和二婶你们打嘴仗的!
我哥哥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母亲不过是要一个府医过去治伤,这样正当的理由都能被你们百般拒绝,我倒是很好奇,你们到底是姓贾还是姓裴?”
女子嫁入夫家,理论上,就不再是娘家的人了。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但是,出嫁女在夫家的地位,和娘家的支持也是分不开的。
如果娘家和夫家利益一致,倒还好说。一旦娘家和夫家产生分歧甚至对立,甚至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那个时候,手心手背都是肉,夹缝中的女子到底应该如何取舍呢?
贾氏和裴明珠脸色一僵,她自持着和老太太一样同是出自贾家,对贾家自然也是多有照拂,反正老太太知道了,也只有称赞,是绝对不会责怪她的。
没想到裴若华如此直白地将这事点出来,丝毫不留面子。
贾氏“嚯——”的站起身来,手指着裴若华骂道:
“胡说八道,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
裴若华挑了挑眉,嘲讽地道:
“若非心里有鬼,二婶又何必如此紧张。贾世杰是你的侄儿,我哥哥也是你的侄儿,可我听闻,贾世杰受伤之后,二婶送了好多东西回娘家,大姐也是口口声声百般维护。
而我二哥受伤了,不说关心慰问,竟然还冷言冷语地嘲讽,连府医都请不到,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么?”
这一回,轮到贾氏脸色铁青。
裴若华还在咄咄逼人,继续说道:
“二婶既然是裴家的媳妇,大姐姐是裴府的姑娘,你们就该维护裴家的利益,保护裴家的子孙。你俩的心都偏到娘家贾世杰那一头去了,就是不知会不会有一天不敬公婆,甚至不敬我裴氏祖宗?”
这话就太重了,简直在戳贾氏的心窝子。若是传了出去,不但她贾氏不要做人了,就连贾家,也会被认为不懂礼数,教女无方。
裴明珠惊呆了,根本就不敢开口说话。
贾氏气得直发抖,一双眼睛都快喷出火了,整个人几乎失去理智。
她猛地站起身来,朝裴若华扑过去,狠狠地甩了裴若华一个耳光。
“啪——”
裴若华本是能躲过去的,但她偏偏就是受了这一巴掌,让所有人都看看二房是如何的嚣张跋扈。
她被打得偏过头去,白皙如玉的肌肤顿时猩红一片。
谭氏被吓了一跳,她心中认为裴若华说的话虽然有些偏激,但句句属实啊。
“若华,你没事儿吧?”
“母亲,我没事。”
裴若华如同寒冰一般刺骨的眼神,直直地射向了贾氏,直把她瞪得心里发毛。
谭氏声音颤抖着,斥道:
“二弟妹你太过分了,若华只是个孩子,即便有什么不对,你教导她便是了,怎么能够动手呢?”
贾氏双手叉腰,冷笑道:
“分明就是大嫂你教导无方……”
“母亲,我们回去吧。”
裴若华不耐烦再听贾氏说话,她转头,对谭氏轻声道。
谭氏也明白贾氏今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口的,便点点头,道:
“好,我们回去。”
“你们,你们……”
贾氏见谭氏和裴若华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径直离开了,气得直发抖,一甩手,便将木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上。
……
文山阁。
海嬷嬷等在门口,翘首以盼。
见回来的人只有谭氏和裴若华,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太太,大夫可会过来?”
谭氏面色不善,缓缓地摇了摇头。
海嬷嬷的心沉到了谷底,想哭,但又怕谭氏心里更为难受,只好死死地忍着。
裴若华解下披风,走到裴正明床榻前。
只见裴正明的小腿至大腿处被打得血肉模糊,脸色苍白没有半点光泽,气息衰弱,似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零落的碎发黏在满是冷汗的脸上,身体时不时地抽搐着。
这伤势着实不轻,若是不马上治疗,不说会不会残疾,兴许命也不一定就能够保住。
他还这样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
“府里的大夫不中用,派人到府外去找吧。”
裴若华沉声道。
谭氏含泪道:
“京城里医术好的大夫,要么进了太医院,要么进了各家豪门世族做府医,坊间的大夫治个头痛脑热还可以,正明这样的……”
裴若华眉峰轻扬。
“母亲,如今这个情况,就算府里的大夫来给哥哥治伤,您能放心?”
谭氏一怔,裴若华的话好似重锤一般落在她的心尖上。
是啊,身为一个大夫,只要药方里多加几味药,又或是减少几味药,甚至放几味相冲的药,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谋害了病人。
大房和二房关系向来微妙,刚刚又闹了一场,万一府医都被裴觉弘买通了,那她的儿子就是真正的危险了。
本就慌乱的心霎时间就更没有主意了。
谭氏的双手紧紧交握着,指尖发白,指甲深陷,却感觉不到疼痛。
“那,那我要怎么办……”
如今在谭氏身边的只有裴若华,她的沉稳一时让谭氏忘记了她到底还是个孩子,不知不觉间将她当成可以倾诉、商议的对象。
“若华,你说我要怎么做?”
亲眼见到了裴正明的惨状,裴若华心里不忍,既然自己来了,这件事就不能不管。
裴若华沉吟片刻,道:
“母亲,您能为我准备一辆马车么?”
谭氏一惊。
“若华,你这是……”
裴若华道:
“我去给哥哥找大夫。”
谭氏眼睛一亮,但想了想,又摇摇头。
“若华,你一个女儿家深夜出门,到底不方便,何况好大夫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找到的。”
如果请来的是庸医,又该如何是好?
裴若华凝视着谭氏,问道:
“那母亲您有办法?”
谭氏垂下眼帘,如果她有办法,就不至于如此焦虑了。
她的娘家谭家,原本是请着一个大夫坐镇府里的,这位府医的医术还不错,然而他年纪太大了,去年的时候就已经请辞回乡去了,一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府医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