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随行众人见了,对她更为敬重,想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遭遇了刺杀,竟然稳得住,既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终日惶恐,而是谨记着自己的责任,这份心性,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随行管事派了个没有受伤的随从,快马加鞭,赶回裴府报信,三天之后,老太爷又再派来了十五个随从,保护裴若华。
裴府众人见这阵仗,心里头安定了不少。她则是依旧淡然从容,按照原来的计划,在隐贤宫足足待了七天。
这七天里,听风再没有出现过,给裴府伤者换药的活儿,都是交给小道童来做。而裴若华也没有去找过他,那天夜里的谈话,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回程的路上,随行管事高度紧张,就怕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又会蹦出来几个杀手,于是命令随从们刀剑一刻都不得离身。
甘蓝和裴若华坐在马车上,她转过头瞥向了裴若华,道:
“姑娘,这一路不会有事儿吧。”
裴若华嘴角扯出一个弯弯的弧线,低着的头抬起来,说道:
“不好说。”
苏姨娘那人,胆子其实并不大,手段也并不太聪明,却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甘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看着有些发愁。
裴若华笑问道:
“怎么了?小脸皱的跟苦瓜一样。”
甘蓝叹了口气,道:
“姑娘是来祈福的,见了血腥,总归是不好。”
万一有人拿着这些来说事儿,又是一桩麻烦。
裴若华拍了拍甘蓝的手。
“好了,别想太多了,这些都不由我们控制,既来之则安之吧。”
就在甘蓝的忐忑中,一行人波澜不惊,顺利回到了裴府。
随行管事上前,放下脚踏,打开马车门,对裴若华恭敬地道:
“三姑娘,老太爷吩咐了,请你先回去歇息,等什么时候老太爷空闲了,再请你去文寿阁回话。”
裴若华微笑着应了,带着甘蓝回到了小院。
水芹和黄嬷嬷正在做针线,灵活的手指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五颜六色的绣线在银针的牵引下,挥洒自如的穿梭在丝绸上。
“姑娘,你可回来了,我和黄嬷嬷都很想你呢。”
水芹一见裴若华,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打开了心结的她又恢复了以往没心没肺的模样。
裴若华朝甘蓝递了个眼色,甘蓝心领神会,连忙退了出去,将屋门紧紧关上之后,又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然后自己守在门口旁。
甘蓝这般小心谨慎,必定是不同寻常。水芹和黄嬷嬷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黄嬷嬷道:
“姑娘,出什么事儿了?”
裴若华神色凝重,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来一块小木牌。
“水芹,找个机会出府一趟,到晋王府,请晋王殿下帮我查一查这块木牌的来历。”
无论对任何人,她都不想欠下人情。
无奈,这个世界上,有能力并且愿意帮助她的人实在太少太少。齐穆和她算是有两分交情,这一回,也只能求助于他了。
水芹心中一紧,虽然她不再为了碧玉的事情而责备自己,但却对自己的能力完全失去了信心。万一又将事情弄砸了,给姑娘添麻烦,怎么办?惶惑之下,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握着针线,手下意识地握紧成拳。
“啊——”
手指尖传来刺痛感,她不禁低呼一声,低下头,只见素白的手指头上渗出一滴血红。
“怎么这样不小心。”
黄嬷嬷连忙上前,从水芹手里拿走针线,然后掏出帕子,为她拭去指尖上的血珠。
“我……”
水芹张了张嘴,双眸蒙上了一层水雾。
黄嬷嬷看了水芹一眼,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就是太善良,太实在,太容易轻易相信别人,当初碧玉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来接近三姑娘。若不是因为水芹,估计三姑娘也不愿理会碧玉。
她道:
“姑娘,要不还是我去吧。”
随着裴若华越来越多的在人前展露力量,她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马虎不得。
裴若华想了想,道:
“还是水芹去吧,她之前和晋王府打过交道,对那边的情况熟悉一些。”
她的目光落在水芹脸上,温声道:
“我明白你担心什么,这不必要。你只需要记住,一样米养百样人,生活中有一些事情并不单纯,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坏人的陷阱,因此,做人要多留一个心眼,便足够了。至于其他,有我在。”
她的目光深邃,如一片海,一夜雪,铺天盖地的气场,是那么从容不迫,充满了力量。
裴若华一字一句的道:
“我信你。”
水芹的心渐渐地沉定下来,所有的烦扰似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既然姑娘相信自己,那自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双手接过小木牌,郑重说道:
“姑娘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
另一边厢,文寿阁,天香居。
苏姨娘因着裴若华安全回到裴府而大发雷霆。
“贱人生的贱种!”
她双眸冒着火星,用力地一拂手,将小木几上的茶壶,茶杯通通扫落在地上,“呯——”,茶水四溅,瓷片碎了一地。
几个小丫头缩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
苏姨娘牙根紧咬,秀美的脸庞凶相毕露,十分狰狞。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非弄死她不可!”
……
夜空中的月亮圆得出奇,像是刚被人随手画上去的,就这样挂在树梢上。
黑夜仿佛有一种魔力,轻轻一挥手,毫不留情地淹没白天所有的浮华。
屋内。
孔雀蓝釉三足香炉里缥缈着淡淡的苏合香气。
裴若华正在灯下看书,一道石青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光影之中,他的一双眼,犹如笼罩着氤氲雾气的潭水,深不见底。
“晋王殿下,你来了。”
裴若华微微扬起脸,笑着轻声道。
“请坐。”
裴若华放下书册,抬起手示意齐穆坐下。
齐穆勾唇,露出一抹浅笑,便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看的什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