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我下意识的挣脱开,发现竟然是闻北,他看着我神情奇怪:“你刚刚有一瞬间,变成了楚楚前男友的样子?”
“梁执,你见过他的长相?”
闻北点头,我头皮一炸,想到里面那个有梁执名牌的不明生物,外边虽然是人类,显然已经没有生气了,因为我的阴阳眼看不到他的灵魂。
我联想到梁执,会不会他和骨童一样,是精怪呢?
普通人真的可以指使那么多骨童吗,虽然我没有见过,但一群,光听就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但现在他们已经没空想对方的真实意图,暴风雨来临之前也要收好衣服,比如现在,窗外聚集着一大群虎视眈眈的骨童,里面的人一动,它们就开始疯狂的撞击玻璃,沉闷的声响在空气中越来越明显,如果在这里坐以待毙,这里的人都会死。
这是位于中心广场左侧的一个密封空间,平常是集市仓库,现在成了大家唯一的避风港。
但在以前有保护罩的情况下人们从来没想过会有精怪上来,因而周围都是透明的玻璃,这样看向外面,密密麻麻的流着涎水的骨童,他们的外表已经开始生长皮肉了,显得压迫感十足。
“场馆已经破坏了,我们得找新的地方。”一个穿着赛服的男人跑进来,身上还带着血迹,他一抹脸上的污浊,拽起门口的两个人,又厉声道:“还有选手和弟子吗!外面顶不住了!需要增援!”
闻北站起身:“81号,你受伤了,现在换岗,我出去对付那些恶心东西!”
名叫81的男人扶着肩膀,点了点头。
留在这里的都是老弱病残,符合条件的早就自发的走了出去,我并没有遭到白眼,可能是我看起来不靠谱。
来参加比赛的选手能力层次不齐,尤其是一轮点石运气成分比较大,加上其他项目的选手多,很多专注于风水测算而不是打怪的选手就吃了亏,很多人受伤了。
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他们还带着伤,但在这个时候,谁都没有退缩。
我举了手:“还有我。”
选手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一瞬,似乎有些错愕,不过什么也没说,任由我站了起来。
他们穿过人群,从墙角的物资箱拿了武器,从边缘处走向同往外面的长廊,我回头看了看,廊柱上全是裂缝,骨童身上的脓包几乎透过缝隙渗进来。
我收回目光,面前的通风口猛的喷出一团火,顶上的火警感应受到惊吓,开始喷水。
女选手急促的呼吸,拉着我退了两步:“有东西从通风口进来了。”
我撩开湿漉漉的头发,不受控制的往前面看去。
一群半米长的黑影,像某种蚊虫精的形状。
锋利的带着锯齿的极口器正对着这边,复眼闪烁着精光,翅膀大的的过分,最前方的长肢呈尖锐的针形,我几乎能想到它们的厉害程度——先用长针般的肢体将猎物捕获,再用长而尖锐的口器刺进它们的身体。
它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在选手关上里层大门的瞬间,通风口整个炸开,一群黑影扑了过来,最开始的那个选手躲闪不及,被狠狠的钉在墙上。
到处都是嗡嗡的震翅声还有吮吸声,我被一股冲击力怼到了一边,我定睛一看,正好对上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我抿了抿唇,开始往记忆中的开路狂奔,可越跑动,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响,那些飞蚊好像认准了我,直愣愣的向我冲过来。
我还在思考是任由他们吸食反正自己也没有血液,还是避开众人躲起来的时候,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怎么我每一次见你你都在发呆。”闻北将我捞起来,待我站定后才说:“不是每次都会这么好运撞上我。”
她平静无波,甚至还有些释然的欣喜——实际上闻北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脸,我之所以能看出来,是因为闻北的嘴角上扬了两毫米。
我心怦怦的跳,嗫嚅的解释:“我也不是每次都打不过。”
每次这个时候我总觉得我和她性别是颠倒的。
上次那些精怪不是我解决的吗?
闻北往后看了看,转过来看我:“给你的刀呢为什么不用?”
我这才仿佛想起来似的,从身后拔出来一把唐刀,不是无涯,小声说:“用一次就会损耗一点,我不舍得。”
闻北的眼睛闪了闪,沉声道:“哪儿那么容易就断了,下次直接用,坏了我再给你。”
我低头,她正好看见我长了轻微胡茬的下巴,笑了笑:“知道了。”
“爆裂符准备,注意避让。”
闻北话音刚落,后面突然涌上来一股大力,我觉得自己转了一个圈,然后一阵失重感袭涌而来,我们两个竟然齐刷刷的掉了下去。
我俩被关在通道里了。
四周是凌乱的管道和电线,掉下来的洞口一片漆黑,应该是被什么堵住了,我们能不敢乱动,一不注意就会踩到人间的命脉,两个人贴的极近,我的耳朵只能听见对方平稳的呼吸,我试图仰头往上看,却碰到了闻北的下巴,对方不声不响似乎不在意,但心跳骗不了人。
对方的心跳好像快了一些。
“这里是密封空间,管道的缝隙太小了,我们出不去。”我手撑在旁边,呈现一个保护的姿势。
闻北腰顶着后面的墙壁,估计有些不舒服,给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手无意识的碰到我的手臂,我闷哼一声,她回过神,看见一手的黏腻。
“你受伤了?”空气中似乎有铁锈味弥漫。
我声音低沉,从她头顶说道:“掉下来的时候刮到了一点,不碍事。”
我不知道她的视力很好,黑暗阻挡不了她,于是无遮无挡的狰狞伤口大喇喇摆在了面前,近十公分深可见骨,中间还有黑色的残渣,血肉外翻。
闻北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想伸出手,又收了回来,如果暴露了自己的精怪身份,估计就留不到这里了,可是对方的伤口……
可能是肢体语言太过丰富,我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闻北忙不迭的放下手,我想到了一个拙劣的方法,于是试探道:“我跟你玩个游戏好不好?”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什么?”
闻北没收到想象中的幼稚两个字,放下了心,我小声说:“就是,你信不信我能用魔法把你的伤口治好。”
这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言论让我忍俊不禁,但她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估计是黑暗中太无聊,于是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又觉得对方看不到,应了声好。
闻北认真的伸出手,透明的粘液渗出来,覆盖在伤口之上,缓慢的,伤口开始闭合。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新生的肉长出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疼痛,但我还没开口,就感觉到了手臂的异样,我眯起眼睛,瞳色忽的变浅。
黑暗中,少女的手指透明,有液体渗出,然后自己的伤口就一点一点的愈合,我清晰的感觉到细胞的重组和分裂,到最后,一点儿痕迹都不见了。
和第一次不一样的是,我没有扼住少女的脖子。
而是不动声色的说:“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显露。”
两个人安静的呆了很久,上面也没有动静,我突然有了一种尴尬的情绪,尤其是闻北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胸口,有些痒。
我想,她真的和楚蕴有关系,但我不想再问了。
来日方长。
于是我想了想,自以为缓解氛围道:“苏雯的妹妹死后,她说她哭了好几天,为什么觉得自己会死掉你还很开心呢?”
“……”
闻北沉默了大概一分钟那么久。
等到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他才哑声道:“我们只是斩妖除魔的工具,我和她并没有不同。”
大概是黑暗给了人情绪,闻北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知道楚蕴是自己另外人格时的场面。
那时候他还在妖管局日复一日的学习知识和人间法律,每天的空闲时间只有中午的两个半小时,孩子们可以在妖管局自由的玩耍。
小孩子天性爱玩,又没有人看着,一不注意就迷了路。
灰色冰冷的长廊,半开的金属大门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小陆跑过去,还摸不到门的把手。
透过缝隙,看见那个以前只能在屏幕上看见男人声音急促:“意味着后期,外面的世界会更加残酷,人类也在进化,我们的预备人数远远不够牺牲人数,等人类有一天进化出更高级的智商,我们只有一个结局,就是,灭亡。”
他还听不懂,但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开口。
过了几分钟,有人愤慨的说:“只要增加妖管局的人手,带回来的资源足够支撑人间,我们就不会走到绝境!”
局长是个黑熊精,他冷哼一声:“你去吗?还是他?虽然大家分工合作,但我们不欠你们的,有时候精怪有人性,人却不一定!”
“你——”
“够了。”
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瓮瓮的传来,四周顿时鸦雀无声:“‘那个’计划可以开始了。”
听老师说,带有计划两个字的都不能听,于是他拔腿就往外面跑。
但小孩子怎么能跑过警觉性异常的警卫,几分钟后,不过六岁的小闻北和人间一大半的管理者面面相觑。
一整个会议室争论的重点不再是局长,变成了小闻北的处理。
他的目光堪堪达到办公室桌子的高度,他冲着最前面的中年人问了一句:“午休时间到了,我可以回去了吗,老师会骂我的。”
中年人慈祥一笑:“还得等一会。”
名叫青蚨的高大男人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那是用古神的遗魂制造出来的小孩子吗,怎么像个豆芽菜?”
虽然有人间法限制,但基因这东西,看一眼就知道了。
在青蚨旁边,最前头声严厉色的长官,灰瞳金发,和自己的长相如出一辙,他们叫他局长。
局长看见自己也是一愣,很快就想到了什么,面容冷淡的说:“也许是,我做过无数次繁育任务,记不清了。”
他没有怨恨,满脑子只有妖管局老师的严厉面孔,他得离开这里,于是趁着众人不注意,猛的往外跑冲去。
自然还是失败了。
“这孩子,很活跃啊。”
中年人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做出了这个评价。
局长的眼神暗了暗,看了一眼青蚨,沉声道:“就用她吧。”
她当时还不明白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很快,她被送进了一栋纯白色的独立大楼,里面行走的全是穿白大褂的成年人,他们看着她,像一只猎物。
最开始是一头灰色的狼,长角,似乎是饿了很久,眼睛放着绿光,穿着防护衣服不辨男女的人将其送进来,飞快的退了出去。
饿狼一步一步的逼近,锋利的长牙透着寒光。
小闻北撕心裂肺的呼救,并没有人理她,那些冰冷的面孔,始终站在玻璃门外,狂热的注视着她。
没有人会帮她的,年仅六岁的小既明已经明白了。
在饿狼撕扯下他左臂的一瞬间,求生本能让小闻北拿起了旁边的匕首,狠狠的刺进了饿狼的心口。
她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动作,也感受不到疼痛,总之最后饿狼浑身刀口,奄奄一息的死在了旁边。
那些人露出满意的神态,然后,她被送进实验室,躺在台子上,有人将一瓶绿色液体注射到了她体内。
她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他们正在重组,她慢慢的由人类,变成了另一种动物,这是心理上的变化,哪怕外形并没有变,她也能体会到自己和从前不一样了。
送来的精怪越来越强,注射在她体内的液体也越来越多。
到最后,她已经可以徒手制伏一群白僵。
这是个秘密实验。
越来越多的小孩子被送了进来,然后又放进妖管局,调查员带回来的物资果然多了几倍不止,甚至有更多新型的精怪被发现带回来。
这些,明面上的人间居民都不知道。
无数次濒死的时候,她都在想,如果当时没有从妖管局跑出来就好了,如果跑出来以后没有偷听就好了。
但慢慢的,这种情绪也被无休止的杀戮替代,死在她手中的精怪不计其数,各种颜色的体液喷射在地上,构建出一副血腥的版图。
她逐渐没有了爱恨,成了一个完成任务的机器。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次她能跑进戒备森严的妖管局会议室,是青蚨授意的,完成实验的第一个实验者,用团长自己的女儿最合适不过。
局长没有阻止。
这也是闻北耿耿于怀的原因。
不过随着年岁渐长,她释怀了,不是为这份亲缘,而是为她自己——她记恨有什么用呢他从小的愿望不就是进妖管局吗,殊途同归罢了。
回过神,男人的体温冰凉,几乎听不见她的呼吸,闻北呼吸一滞,语气有些急促:“你还在吗?”
我低头,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胳膊。
闻北勾起嘴角。
谁都能可以拥有触碰阳光的资格,谁也不例外。
闻北想,成年后在井里遇见宋长岁,是最幸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