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苏闵这边也有点棘手。
他替别人算命镇鬼的事情家里人也不知道,所以每次回老家都要尽力隐藏自己的身份,一点这方面的东西都不能说,更不能了解。
对于妈妈,苏闵是遗憾多于内疚的,村子离县城远,上一次街要翻两三个山,很多人觉得自己村里就可以自给自足,就很少接触外面的世界,文化教育水平低,重视不了教育,甚至也让自己儿女辍学,成为了恶性循环。
苏闵很小的时候也以为自己的未来就在这个山沟沟里,跟铁子,春燕那些小伙伴一起,过完这辈子。
不过最后在李珍的强硬要求下,读到了现在然后光鲜亮丽的工作,成了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知识分子。
虽然知识分子最后还是做了神棍。
李珍就是她的名字。
据她说的认字是自己爸爸教的,苏闵对这位名义上的爸爸印象不深,只有个模糊的印象,整天板着脸,但面对苏闵和苏闵妈的时候才会温柔一点,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他就失踪了。
后来听说又有了一个家。
李珍告诉苏闵他会回来的,苏闵不信,但到了现在也没有他的消息,直到现在这都是个谜。
苏闵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把她从这里接出去,安安稳稳的过个晚年。
可提了好几次她都拒绝,说是不能走,没到时间。
苏闵不知道这个时间是什么,但年纪越大她也有点记不住事,苏闵估计她把什么东西弄混了胡说的,也就没理。
暗暗下决心这会一定要说服她,就收回了思绪,看她还在忙活,苏闵喊了一声“妈,菜够多了,别弄了,咱三个又吃不完!”
“哎就好了!”她回答。
她坐下的时候苏闵才仔细看她,一年前明明没有这么多白头发,皱纹也多了,四十多岁的人已经生了五六十岁的面相。
苏闵有些心酸,不自禁开口道:“妈,上回跟你说得搬到城里那个事,你想好了么?”
老村长放下烟斗拍了拍她:“大妹子你有福啊!娃儿这么懂事,让你去城里就去城里嘛!也总比我们这些老汉家一辈子守着个棺材铺好!”
她停下了刚喂进去一口饭的筷子,拘谨的扯了扯袖子,好半天才回答:“我不去,这挺好的,村里头还有事,时间没到……时间没到……”
老村长又劝她:“我家老大前段时候接我去看了看,确实城里生活好哟,要不是我有个铺子舍不得,我一准也去咯!妹子人家娃儿这么孝顺,你考虑考虑咯!”
没想到有老村长在,李珍还是油盐不进的样子,强硬的说:“我不去。”
本来以为她只是不想离开这个有回忆的家,没想到还是一句时间没到,苏闵当时就有股烦躁的感觉,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一点:“时间没到时间没到!妈到底是啥时间让你跟你儿子住在一起都不行!”
李珍估计没看见过苏闵发火的样子,吓了一跳,露出了害怕的神色,苏闵以为自己吓到她了,又赶紧缓和了语气:“住到城里买菜也方便,没事还能跟那些老老婆婆耍,你怎么说才能跟我去?”
“走不掉的,我的命在这里……走不掉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看苏闵,苏闵理解不了这些老一辈对居住地的执着,看她情绪不对,只能先作罢。
看他们情况不对,老村长敛了神色,敲了苏闵一烟斗,说:“是这么跟你妈说话的?这么多年书白读了!”
又对着苏闵妈说:“你也是,人娃儿好好跟你说,你就好好应嘛,把人给气的!”
苏闵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转换个话题,想起白天抬的那个棺材,问:“老村长,刚才忘了问,白天又是谁出事了?还是……吊颈沟?”
没想到老村长还没回答,李珍就先开口了。
“对头。”李珍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表情,苏闵竟然看出了一丝冷漠,他妈一直是老实憨厚的农村妇女形象,从来不对人发脾气,怎么可能,忙甩掉这胡思乱想,又听她说:“银夫子,第九个。”
银夫子是一个残障患者,还有个金夫子,是他哥哥,哥哥智力正常,两兄弟住在村尽头一个偏土房里,平常很少出来,更何况,智力残障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去山沟。
苏闵的天师雷达亮起来,这里面,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刚才的氛围一扫而空,有点沉重,又听老村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咱们村造了什么孽,名字不吉利,怪事还这么多!哎造孽啊!”
但凡山远地偏的地方,都有些自己的文化和风俗,以及一些奇怪的事,他们村也不例外。
这儿就叫陈家村,据说是哪个李姓将军留在这驻守在这的军队的一个分支,后来王朝覆灭,这个分支就就在这扎根下来,经历过后来的朝堂更迭,风雨飘摇,依旧顽强的生活到了现在,维持着老旧的习俗和封建的制度。
村长据说是那位将军的直系后人,本家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尊贵感,专横独断,早些年不让与外姓通婚,以至于很多人生的孩子都有些智力问题,银夫子就是这个近婚制度下的产物。(架空)
后来战乱,流民太多,也管不过来,李姓的血脉也就混乱了,只有本家还剩下一些人,不过村里大部分人都是李姓也是事实。
苏闵爸好像也是那个时候来到村里的,没人知道他来自哪,有什么过往,跟苏闵妈恋爱后就在这住了下来,一直到最后失踪。
现在看来,或许过往就是逃难吧,有钱就回归自己光鲜的生活。
苏闵这个名字还是他起的,说是特别,苏闵后来去查了,还真跟个将军同名,果然很特别。
五六岁以后苏闵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只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一堆堆的符纸,铜钱还有罗盘之类的东西,现在想来,苏闵爸也是个会阴阳周易的人,苏闵对那些东西还挺有兴趣的,可惜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些,如果不是苏闵还记得,屋里确实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反正村名的来历已经不可考证,不知道当初起名的人有什么心思,村子的命名都弥漫着不详的气息,村里人拜的庙叫孤魂庙,以及今天出现次数最高的……吊颈沟。
这也是从小苏闵最好奇的两个地方,孤魂庙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寺庙,而是苏闵们村的祠堂,只有年祀和本家继任及重要事件才打开,除了村长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
而吊颈沟是西南边的一个山沟,两侧被山环绕,常年不见阳光,人走进去阴冷刺骨,早些年有人去里面打柴火,结果不知道碰见了什么回来就疯了,后来去查探的人也是大病缠身,后来村里不必要的情况下就很少进去了。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三月初三晚上有人在那里上吊而死,每后来年都无一例外,吊颈沟的名字也就由此而来。
第一次的时候村子里都以为是意外,后来每年的巧合都证明了这件事不普通,据说让几个阴阳先生来看过,结果都没办法,只能顺应天命。
反正下一个死的不是自己就好了,不管闲事,这件事也成了陈家村最诡异的事件。
这也是苏闵不愿意回家并迫切想离开这里的原因,苏闵们村从里到外的诡异气氛都让苏闵喜欢不起来。
如苏闵妈所说,今年是第九个的话……等等!苏闵又确定了一遍,现在的时间才是三月三,那么银夫子就是在昨晚也就是三月二号的晚上上吊的!
这种祭祀一样的既定赴死活动竟然发生了变动!
李珍已经在收拾东西,苏闵站起身,因为苏闵有些激动,还差点碰倒了椅子:“妈,今年死的那个人比往年早了一天!”
老村长还在神游,听到这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早一天?”
苏闵大声到:“今天才三月二啊!……而且以前出事的都是些孤寡人士,今年银夫子,他可是有个哥哥啊!”
听完这句话,李珍平静的神情出现了一秒的裂痕,如果苏闵没看错,刚刚好像颤了一下,末了才回答苏闵:“恐怕是今年天上不想收人了,死就死了,你捯饬那些干啥子,有空不如多看看书!”
“我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害怕的很,你别吓我了!”她神色莫名的说。
苏闵不知道苏闵妈为什么对这个事情讳莫如深,苏闵也不想细问,过两天就回去了,能把苏闵妈劝走的话,这个地方的再多诡异都跟苏闵没有什么关系了。
然而,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表明,苏闵想的太好了。
老村长回过神,立马放下了手里的烟斗,面色也变了:“三月二……三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是在明天!”说罢急急忙忙往外走:“不行,我得去找找先生!”
只是还没等他走到苏闵们屋外,就看见外面急急忙忙跑来了个人,苏闵认出是上午抬棺材那几个人之一,他一见老村长就扑上来,还有些害怕,大声喊到:“老村长!银夫子那——棺材板盖不住了!”
老村长把烟斗猛的在门框上磕了一下,厉声道:“咋个盖不住!咋会盖不住!”
那青年被这一声吼镇住,平静了下来,哆嗦着组织完语言,说:“我们几个抬着银夫子往野坟窝走,本来没啥,上坡的时候虎子脚底下碰了个石头,我们没稳住,棺材就,就掉了!”
“然后呢!”老村长大声问道。
“然后,然后我们再抬的时候抬了几下都没抬起来,最后抬起来棺材就开始晃!我们还以为谁脚底下不稳,结果……我们找了几个人看着,老村长你快去看看吧!”那个汉子浑身直打哆嗦,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你去把先生喊过来!三儿你跟我来!”听见老村长叫自己的名字,苏闵才急忙跑到他跟前,一路赶到了野坟窝。
四周都是低矮的灌木,偶尔有被惊起的鸟,老远就听见前面传来不似人的低吼,和抓挠棺材的指甲声,听的人瘆得慌。
那一大群人看见老村长过来,顿时做鸟兽散,老村长找了一个后生问话,苏闵努力压下心里的好奇,走到棺材不远处。
棺材还在剧烈晃动,好像里面关着什么猛兽,苏闵看见那几根镇钉已经被晃出来了一点,如果在这样下去,镇钉被挣脱也是迟早的事。
“咣当——”
苏闵看见,棺材的缝隙中,有青色的鳞片一闪而过。
这时候,好友的电话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