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长辈偏心，能偏心到什么程度吗？”尹礼问道。
程天生拿不太准他到底想说什么，但是尹老先生偏爱尹褆，不喜欢尹礼，这在整个圈子里都不是新鲜事。
尹褆从小就优秀，嘴也甜，哄得老爷子高兴，想要天上的月亮都能搭梯子给他摘下来。
跟他相比，尹礼就不起眼多了。
生下来就是兔唇，爹不疼娘不爱的，自己或许也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平时总喜欢宅在房间里，研究他那些数据。
那些数据都只是一堆数字而已，既不能让尹氏集团的市值更高，也换不了赚钱的项目，有什么用？
而尹褆即便一直身体不好，都在想尽办法为公司营业。
如果他身体好的话，尹氏集团由他接任毫无任何争议。
“我其实一度怀疑过，可能我跟尹褆不是一母所出，也许我是个私生子？”尹礼自嘲一笑，“但很可惜，并不是这样，我跟他同父同母，因为我天生唇腭裂，连生我的那两个都觉得不吉利。”
程天生问：“尹褆到底死没死？”
“虽然他自己拼了命地想活下去，也有一堆人为了让他活下去做尽了丧尽天良的事，可最后还是没保住。”
程天生没有继续问，等着尹礼自己继续往下说。
“尹褆这个人，最擅长就是演戏，他研究那些东西，哄得老头子投了多少钱进去，说得道貌岸然的，其实不过就是为了自救。”
“你是说尹褆的病？”
“一个人天命有数，该什么时候走，就得什么时候走，强求是留不住的，”尹礼笑了笑，“尹褆最后多器官衰竭，根本已经没救了，但他跟老头都不甘心。”
“所以他们才开始了撞脸计划？”
“你知道的还不少。”
程天生扯了扯嘴角：“我是程天生，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认为合理吗？”
尹礼扬了扬眉，到底没说什么。
“尹褆最后已经撑不住了，老头突发奇想，只要有人能把这些器官都捐给他，那他不就有救了？”
程天生大概猜到老爷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进行器官移植，最大的问题在于排异，如果是至亲，排异出问题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同胞兄弟当然是最合适的。
可是当时尹褆的问题是多器官衰竭，连心脏都出现了问题，谁都不能让一个大活人去给他捐心脏。
“老爷子还真动了心思，在他眼里，只要能让尹褆恢复健康，杀了我，能为他提供器官，我这条命，就算值了。”
一个活生生的尹礼，在老头子眼里，就是尹褆的专用器官培植皿。
“可是尹褆还是死了。”程天生平静地问，“是你干的？”
“我不该杀他吗？”尹礼冷笑一声，“他们这样对我，把我当人了吗？我又何必把他当兄弟？”
这件事程天生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尹礼走到今天，老爷子“功不可没”，一个人的爱，也许不足以能挽回一个人，却足以杀死另一个人。
“你怎么杀的尹褆？”
“这太简单了，”尹礼眯起眼睛，“老爷子来问过我，也许我一直表现出来太懦弱了，他们都认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你答应了之后，他们对你放松了警惕？”
“在他们眼里，我从来都不算什么，高高在上的尹氏祖孙，怎么会把一个培养皿当回事呢？培养皿又怎么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呢？”
培养皿当然更不可能杀人。
可尹礼偏偏动了手。
他在尹褆的药物里，注射了他自己研制出来的药剂，这个药剂不会在其他方面有任何反应，除了加速尹褆的死亡。
“看来你之前确实演得很好。”
“也不是，而是他们自负到根本懒得去注意到我。”
尹礼现在诉说这些的时候，情绪已经很平静了。
程天生觉得他此刻的平静也更像是已经疯狂后的失常表现。
“为什么突然杀了你爷爷？”
“因为他找死。”
“尹褆那个实验，这么多年一直是你在接手？”
“你觉得老爷子可能交给我吗？”
“我见过‘尹褆’，高绅也见过他出现在你办公室。”
尹礼挑了挑眉：“你认为我会弄一张自己最讨厌的脸在面前晃悠？”
“也是老爷子弄出来的？”
“夜深人静，看到一张他心爱的大孙子的脸，也许做梦都会笑醒吧。”
“你从没想过跟他谈谈？”
“之前他根本不愿意看到我这张脸，后来……”尹礼顿了顿，“后来，是我不想看到他的脸。”
尹礼的脸是做过整形的，和他们兄弟俩小时候的照片相比，几乎和尹褆的相貌一模一样，可后来他们做出来的“尹褆”，却和过去的自己不那么像了。
“你们之间，到底谁才真正是这张脸？”
尹礼的回答出乎程天生意料之外：“我和尹褆，谁都不是这张脸，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连尹褆也不过是个赝品。”
程天生没有听明白，他蹙起了眉头，等着尹礼的下文。
可尹礼却没有再说下去了。
“你不打算去看看薄樰？”
程天生没动：“她在你这里，不至于出事。”
“视频你看到了？”
“那个假‘薄立群’该死。”
“确实该死，”尹礼微微笑起来，“就像老头子一样，死的都是该死的，我不过替天行道，那些刑警没想着替我们这些人讨回公道，倒是很在意那些该死的人为什么死了。”
“他们该死，也有法律制裁。”
“这话真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
“这时候再演也没意思了，你很清楚我是什么身份。”
尹礼眯起眼睛：“你和薄立群还真是很像。”
这话程天生不知道该怎么接。
薄立群当年出事的时候，尹礼应该还没有进入这个实验核心位置。
“薄立群当年见过我，他是唯一一个试图把我从老头子手里救出去的人。”
“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
“报答？我为什么要报答？”尹礼理直气壮地反问道，“他不是刑警吗？为什么不早些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