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自己的枕头,别拿我的。”
枕头并不重,但萧长青背上是被石头砸过得,还有皮外伤,就这么软软一碰,也把他疼的直皱眉。
这屋里原来就一个枕头,偏硬。他把柴房睡时的枕头拿来时候,她说他的枕头软些就跟他换了。
他给她留的明明是她现在一直用的软枕头。
现在她却用这枕头来砸他,不就是故意找茬吗?
萧长青把林七月的心思猜了个透,却不想接这个茬跟她吵架,便拽过了那枕头,又把自己枕的枕头抽出来反手扔了回去。
全程,他都没转身。
摆明了不想看她。
一眼都不想。
林七月看着那枕头越过草席落在了地上,拳头都捏紧了。
这就叫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管你有多愤怒,他不理你,气到的只有你自己。
他说不定心里正乐着呢。
林七月气的肝疼,也没再主动挑起战争,气呼呼的抄起地上的枕头重重拍了两下灰之后就扔床上去了。
狠狠的瞪了那背影一眼,她就拿了衣裳去洗漱了,回来也直接熄了灯躺床上了没有言语半句。
昨晚一夜没睡,她决定不再让这个男人继续影响自己的睡眠所以闭上眼开始她就强迫自己不要想他。
可即便如此,效果也不太行,那些伤人的话就像复印机,一遍一遍的在她脑海里复印。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直到半夜都没睡着。
月影沉到窗下时,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起初她以为只是偶尔的,没想到断断续续,竟许久没停。
白天林老根说他被石头砸了后背震伤了心脉,沉入那潭水里的时候,必定又呛了冷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
刚想到这里,她就听见一阵窸窣的声音。
他起身了,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能走能跑的,想来也没多大事,不管!
林七月翻了个身,面朝着窗外睡去了。
萧长青怕惊动屋里的人,一直忍着,出了门到院中,他才又咳嗽起来。
伤没好心口一直疼的厉害,这一咳嗽就更厉害,在院中站了一会,感觉缓不过来,他便没回屋而是走到了院中那圆桌边坐了下来。
咳了两声,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又缓缓转向了东屋方向。
夜凉如水,此刻他的脑子是清醒,不似昨夜那样几乎分不清前世还是今生。
他知道她是无辜的。
至少,今生到这个时候,在言子渊这个事上她还是无辜的。
可知道又有什么用?
那些恨刻在骨子里了,不是他想忘记就能忘记的。
他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他以为他提前知道了将来要发生的事,已经有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就一定能克制的很好,绝不会让自己陷入疯魔痛苦的境地。
现在才知道,他的情绪是这么容易被挑动,那些构筑已久的,他以为很坚固的防线几乎不堪一击。
萧长青,你是怎么了?
即便是前世,目睹那一幕的时候,甚至在最后,被她毒死眼看着她一剑刺向自己的亲儿子时,他的心里也只是恨。
翻天覆地的恨,只想着若有来世一定刺她千刀万刀,让她清醒的看着自己血流尽,让她在极致的疼痛中死去。
那种感觉跟现在不一样。
现在这心里除了恨还有一种他也说不清的情绪。
这情绪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着他的心。
他的心又闷又痛,喘不过气来。
“咳咳……”
心口气息涌动,一丝丝腥甜涌上来,他低下了目光,拿手捂着心口又咳嗽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耳旁突然闪过一点动静。
他没抬头,直接用另一只手往后劈了个手刀。
不过,他的手臂很快就被另一只手捉住了。
“你的反应很敏锐。”
慕君离笑吟吟的低语,另一只手端了个茶盏放在了萧长青面前。
“喝口茶顺顺气。听你这咳嗽声似乎受了内伤。”
怎么哪都有他?
萧长青震开慕君离的手,收回手臂没端那杯茶,只挑起眉眼冷冰冰道:
“大人挺闲呐,深更半夜还来关心我这一介草民。”
“这怎么能怪我闲呢?”
慕君离不请自来的坐在了旁边另一个石凳上。
“我好好的睡觉,是被你吵醒的。该你向我赔不是才对。何况我还特地替你沏了杯茶来,这天底下大概没有我这么好的人了。”
他赔不是?
赔你一锤子!
萧长青懒得跟慕君离废话,咳嗽咳的的确难受,他索性端起了那茶盏抿起了茶水。
慕君离这人讲究,这深更半夜的也有上好的清茶端来。
茶香刚刚在唇齿间蔓延时,萧长青的耳边突然滑过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邺城离这里挺远呀,就算是逃难,也走了几千里。你不嫌累,你母亲也不嫌累?”
萧长青端茶盏的指尖蓦然僵了僵。
夜色掩映下,他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该露出的神态来。
茶盏挪开,他才看向慕君离。
“大人真有兴致,居然在查我的底,那不知大人可查到什么了吗?”
慕君离堂而皇之的住进来那日起,他就知道一定有这一天,而且不会太远,所以今日他也不算意外。
慕君离盯着萧长青,眼底的精芒闪了闪,忽而又笑了起来。
“你来自邺城这事村里许多人都知道啊,不用刻意去查吧?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提防?为什么?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人知道?”
这家伙,反将他一军。
萧长青微微垂下眼帘,晃了晃手里的茶,不咸不淡的冷笑了声。
“大人不必套我话,你若是对我感兴趣,去查便是。至于我是不是对谁都有警惕心,我想也不是。毕竟,大多数人还是好人。”
你不是!
慕君离被这话刺了一下,没有立即搭腔,目光却也没有离开萧长青。
这个人没看他,只是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他穿着一身白色中衣,身上还带着伤。
可就是这副懒散闲适的样子,硬是叫人不敢小瞧他。
“你说的没错。”
慕君离稍稍收敛了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
“我是在查你的底。甚至,我还派了亲信去了邺城,相信不用多久,就能有消息了。”
“那我祝大人早日将我查清,免得夜夜不得安枕。”
萧长青笑笑,慕君离迎着他的双眸沉默了一会,突然站了起来又恢复了那招牌似的浅笑:
“你可别这么说,说得好像我时时惦记的是你一样。那可不是,我还是惦记林姑娘更多些。”
长腿迈开,慕君离就这么优哉游哉的走了。
林姑娘,林姑娘,明明是个已婚妇人,该唤一声夫人,小娘子的,他倒好依旧用的是未出阁姑娘家的称呼。
想什么美事呢?
火气上头,萧长青抬手就把那半杯茶扔向了慕君离。
就在那茶杯快要飞到慕君离的脑袋上时,他猛然转身,伸手稳稳的端住了茶盏。
“不喝就不喝,别摔坏了我的茶盏,挺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