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话音刚落，皇帝的脚步就猛地收住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皇帝脸色微微有变，高林立刻躬下了身赔着笑道：
“哎呦，陛下，奴才能有什么意思啊？奴才就是见您今日进膳进的香，话也说的多，心里罢了。这几年您总是心事重重，茶不思饭不想的，奴才知道您心里惦记着谁，可这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人也回不来了，就像这老百姓过日子总的往前看不是？后宫里的娘娘倒是不少，可那些人恕奴才不敬，陛下您都看不上啊。”
论起贴心，皇后都比不上高林这个贴身伺候的奴才。
皇帝看看他，眉间缓缓浮上了一抹暮色。
他转过身，继续朝前迈开了步子。
只不过，一样是走路，此刻他的脚步就比刚才沉重了。
“朕也不是瞧不上她们。都是公侯贵女，这些年陆续送进宫的还各个年轻貌美，我这等糟老头子怎么会瞧不上她们呢？只不过是就是觉得听她们弹个曲还行，说话就总说不到心里去。说白了这些女子对朕都是有所图的。朕知道，因为知道，也就懒得跟她们多说什么了。”
“瞧您说的，您正值盛年，身体康健，哪里就糟老头子了？娘娘们那都是大家闺秀，平日里受到的教育就是谦卑恭顺，别说是对着陛下您呢，就算她们不入宫嫁给一个寻常男子，面对夫君她们也是如此的。
所以奴才就说了，这小娘子不一般，她能说会道，胆子也大，今日吃饭时候陛下您不是跟她聊的挺愉快的嘛？说实话，奴才已经很久没听陛下跟一个女子说过这么多话了。”
高林小心翼翼的跟在皇帝身旁说着。
他的话让这个在九五至尊之位上坐了几十年早已经高处不胜寒的男人陷入了沉默中。
皇帝不说话，高林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顺便观察皇帝的反应。
走出去十多步远的，高林才听见皇帝有些惋惜的叹了声：
“可惜，她已经嫁人了。”
闻言，高林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心思，佯做吃惊的样子道：
“她嫁人了吗？奴才怎么不知道啊。陛下是说那日饭馆后门口遇见那个男子？谁说那是她相公啊？那可不一定吧？”
皇帝怔了怔，没搭腔只看了看高林。
高林顺着这眼神就道：
“他们又不是京城人，她说是相公就是相公了？谁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再者说若他们真是夫妻关系，安阳那地方也不错，为何舍近求远呢？依奴才看这小娘子跟她的情郎跑这么远出来，恐怕就是为了避人耳目的。”
这番关系理下来，皇帝又陷入了沉默中。
他信步前行，走着走着，又回头朝半闲居的方向看了看。
“你的意思是，他们没有正式成亲，是偷情跑出来的？”
“肯定是。”
高林用干脆肯定的语气回复，全然忘了在半闲居他当着林七月的面赞赏她厨艺时说过的话了。
皇帝皱了皱眉，眉眼间已然有了心动之色。
但是嘴上，他还是有些顾虑。
“就算是如此，人家也有了心上人。朕……”
“陛下。”
高林打断了皇帝的话笑道：
“您又不是封她做娘娘，只是招她进宫做个女官，给您做做饭，陪您说说话，就像奴才们一样，伺候陛下起居。宫里每隔三年都要招收一批女官，虽大多是分给各位娘娘使唤，但是陛下这边也不是没有女官啊。若心姑姑不就是吗？现在再多一个，任谁都说不得什么的。”
若心是宫里资历很老的女官了，她刚入宫的时候是伺候太后，后来太后仙去，皇帝见她办事利落就留在了他这边，现在主要帮皇帝处理一些各宫妃子的事。
女人多了也得人管着，若心刚好是个女子，分管这一块最合适。
高林这番话就像在一条荆棘小路前头突然开辟了康庄大道。皇帝陛下那原本凝沉的脸瞬间开朗了。
“你这老东西，倒也能说几句有用的话。”
一看皇帝陛下笑了，高林就知道他这回的马屁是结结实实的拍上了。
“奴才是心疼陛下，这宫里的厨子虽然好，可日日都是一样的菜吃着难免也腻了，御膳房也该进点新人了。”
御膳房需要新厨子。
皇帝的身边更需要能让他高兴的新人。
皇帝脸上挂出笑来，那神情就仿佛纠结了很久的事终于得到了解决似的。
高林心知这回自己这事办的漂亮，丰厚的赏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心里高兴跟着又道：
“这事奴才去办，陛下您放心。”
高林的办事能力，皇帝很放心。
于是，皇帝陛下点了点头。
高林以为皇帝会夸他几句，却没想到，皇帝没说什么，又往前走了好一段，才说了句话：
“朕就是觉得，她跟晴儿有些相似，跟那些女子都不一样。”
“……”
高林心中微微一动，却并没有多意外。
自从那日无意中看见林七月起，这位皇帝陛下就时不时的提起类似的话。那日尝过半闲居的饭菜之后回去又惦记着，宫里御厨做的总不合他的口味，他的饭量都日渐减少，正因此他们最近半闲居吃了好几次饭。
起初高林也以为皇帝陛下就是惦记半闲居的饭菜，毕竟他们每次来也就是吃饭，跟那掌柜小娘子并没有打过照面。
可到了今日，他才明白。饭菜再好吃都不足以让这位惦记，真正让他惦记的是人。
那日惊鸿一瞥，那些年少时这位也曾有过的感情和场面牵扯了这位的心，心落在了这里，这里的饭菜就格外的香。
这是主子的想法。但主子毕竟是一国之君还上了年纪，有些话不好说，这时候就需要他这个当奴才的了。
他能在皇帝身边待几十年，靠的就是这份体察圣心的本事。
而这件事也不难办。
毕竟，那就是个外地来的商妇，没有根基，不管他用什么招数都很容易。
高林信心满满，见皇帝陛下又沉浸在了往事中索性配合的叹了口气：
“是啊，不说陛下您呢，就连奴才也觉得有几分神似呢。想来，这就是上天体恤了陛下思念娘娘的心，特地安排的吧。”
君权天授。
当皇帝的最信天意。
他这么一说，皇帝陛下的脸色就更坦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