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贵逼人的公孙寻走在前面,一手牵着芄兰穿过庭院,走过长廊,终于到了大厅见连玥。
那一瞬,常年镇定自若的芄兰美眸悄然涩涩垂了下去,能叫一个女王有了少女般忐忑情怀,可见在公孙寻的呵护下她的心已悄然变化。
大厅里,两旁坐满了公孙族人,皆是气派贵族之人,看向走在公孙寻身边女子的眼略带些轻蔑。
芄兰并不在意,她最在乎的当然是高堂正襟危坐美丽丰腴的贵妇,那不怒而威眉眼,正如说书先生口中那些不动声色便杀人于无形的深宫女子一般高深精锐,就连站在她身边的女仆打量人的眼也是肃然犀利。
这架势若叫一般女子见了定是心慌如麻,然而见过大世面的芄兰亦是沉稳如泰山。
她明白那高堂之上的贵妇便是连玥,不疾不徐便上前见礼,而后得体问候其他族人,一应礼数周全,对于众人的轻视亦是从容得体。
一场初识,连玥见芄兰沉稳聪敏有见识,不想连这性情都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果有这天荒第一夫人的风范,以后寻儿就交给你了!”连玥当众称赞,拍着芄兰的手,满意一笑,见芄兰面罩着红纱,又道,“让婆婆瞧瞧未来儿媳可好?”
她之所以罩着面纱并不是矫情,皆因在狼族有个规矩,未成亲前,女子的面容是不能给夫家看的,否则会受到天谴,当然芄兰并不是那一般的闺阁女子,自然不那么在乎这俗礼。
她想也没想十分大方摘了面纱。
“寻儿的媳妇自然是这天荒最美的女子!”
面纱滑下那一瞬,众人那表情就跟陌离初见芄兰容貌一样的惊为天人,莫说满厅男子震惊,便是女子也看呆了。
蛾眉杏眼,朱唇微启,颦颦一笑之间便叫万花失色。
然而,有一人却是个例外,“啪”一声,高在高位之上的连玥竟摔了茶杯。
陌离想芄兰的美貌竟叫这铁血夫人这般失态,不知该说是芄兰太过美丽,还是连玥并非如外界所传那般厉害。
“这门亲事……我等想想!”
在众人一片惊异中,连玥终于恢复了些许神色,但脸色有些惨白,话落便倚靠这一旁的侍女离了去。
芄兰眉头微微皱起,回想自己方才究竟是何处失礼,手中一暖却是公孙寻一把将她握住,“别担心,有我在!我……”
“你去吧,我等你!”聪慧如芄兰,知公孙寻担心自己,却又得关心亲娘连玥,不待他说完,她已将他推了出去。
这一等便是一个下午,传言公孙寻对连玥软硬兼施,然而最后的结局却是连玥以死相逼坚决反对这门亲事,最后与公孙寻坚持三日后便娶妻,感情甚笃的两母子第一次大吵一架,闹了个不欢而散。
这话传到被安置在兰苑的芄兰耳里之时,门外来了个一脸肃穆的中年女子,她身后跟着几名凶神恶煞的精卫,芄兰认得这领头的正是午间在大厅见过的连玥的贴身女婢李大娘。
“七年前,大庄主和二庄主前往乌山勘察矿地遭遇狼族袭击而落下内伤,不久便双双因病而故,你虽非害死他们之人,却也是狼族一伙的,这杀夫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老夫人没杀了你已是大幸,你倒是脸皮厚敢嫁到公孙家来,害的庄主和老夫人母子反目!”
李大娘迎面前来,丝毫没有客气,将手中包袱让她面前一扔,“这里面的东西够你几辈子喝香吃辣,拿着走吧,以后不要再见庄主了!”
这李大娘原是当做说客的,芄兰面色不改,淡笑道,“他敢娶,我便敢嫁,你情我愿的事我为何不再见他?”
七年前确有大庄主公孙尚和二庄主公孙单被狼族突袭一事,但狼族虽有老狼王芄炎主持大局,平时却成三大派系,各不干涉内政,即便这二位庄主因此落下内伤而病故,但那也是别的部族所害,这公孙寻的杀父仇人她又怎敢担当的起?
而且,连玥若真是因这个原因才反对这门婚事,那末,这件事她之前就知晓,为何等到现下才出面阻止?
“还不将这仇人‘请’出兵庄!”
李大娘见软的不行,便下令强逐她出门,侍卫一涌而上,长剑出鞘齐齐对准着她,这“请”着实来的杀气腾腾,然而却突地叫翩然落到芄兰身前的一袭白袍拦下所有攻击。
“这便是你们对本庄主未来少夫人该有的礼数?七年前本庄主有命活着回来便是被她所救,她是本庄主的救命恩人!”公孙寻眉梢一扫众人,“滚!别让本庄主再见到你们!”
一时,众人皆惊,侍卫自是为被驱逐兵庄所震,而芄兰惊在是“救命恩人”。
冥思许久。
“七年前?”
她突地记起七年前密林里那身受狼花毒全身麻痹,被猛兽围击的少年!她不过路过闲来无事从猛兽中将他救出,给他解毒,赠他食物,在山洞同住一夜而已。
那时少年赠她一把同心锁作信物,道,“既同床共枕一夜,我长大便有责任娶你。”
所谓“同床共枕”不过借手臂给他当了一夜的枕头罢了,自幼被抛弃的芄兰心智比一般女孩成熟敏感,岂会当真?
“你做得到只娶我一个,一世不弃,我便嫁给你!”她说这话并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叫他知难而退罢了。
她几乎是忘了那件事,甚至早就忘记了曾经少年的模样,不想那少年竟是公孙寻,还果真记得来娶她?
李大娘及侍卫被公孙寻恫吓自不敢再逗留,这主子看着天然无公害却向来杀伐决断,今日留他们一命不过看在他们是连玥派来的份上罢了。
“公孙寻,你娶我是为报当日救命之恩?你不必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报这恩!”
兰苑一时静得出奇,芄兰定定站在门框出声道。
眼见他衣袂微动,负手远眺庭院春芳,微启的唇噙着笑意,“在这天荒几乎没有什么可信任的东西,人人或为活着,或为权利彼此间尔虞我诈,在我心里,我希望相守一生的伴侣是我心中所爱。”
他说着回头凝着芄兰,温柔道,“那时你为救我与野兽搏斗,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子,跟我所见过任何女子都不一样,她就像战场上的百合花,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兰儿,你当我们只认识了两月,其实从初见我便钟情于你,7年了,我一直在思念你!”
饶是芄兰素来镇定却还是怔了好一会。
梦一场自然不是偶遇那样简单,因为公孙寻从不上那烟花之地,她似乎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也明白为什么连面都不曾见,他便是为了她四处找寻断她刀的办法,明白他喜欢她的原因。
她本是被父母抛弃后被老狼王捡去领养的人,老狼王芄炎起初待她也是寡淡,若不是她的出类拔萃,实力强过族中男子,他也不会对她另眼相看,更不会有今日的父女情深。
她从不认为在这世上还有谁会真的在乎她,可眼前男子却将她珍藏在心中七年,她岂能不动容?!
“兰儿,三日后……”他缓缓走进将有些发愣的芄兰一揽入怀,却叫芄兰的话打断,“我们成亲,你只娶我一个,一世不许离弃我!”
她双手缓缓抱住他精壮腰身,头深深埋在他怀里,那一刻,她终于卸下那高高在上的女王模样,俨然是个娇羞的小女子。
而一向清贵严肃的公孙寻竟跟个顽童般欣喜的抱着她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