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来时的胸闷气急不同，他突然豁然开朗。
姜皖正埋头理账，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胭脂和琥珀对视一眼，动作极快地上前行礼，顺便拦住徐弘德继续迈步。
“奴婢见过相爷，请问相爷找我们夫人有何贵干？”
徐弘德有些不悦的斥责，“让开！”
说完见胭脂和琥珀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他下意识地想要训斥姜皖不会管理下人。
但话到嘴边，想起自己来芙蓉院的目的，拐弯变成了训斥胭脂琥珀，“本相来见自己的夫人，何时也要受你们约束了？”
琥珀抬头挺胸，理直气壮的开口回答，“相爷也知道，夫人风寒入体，近两日体虚怕冷的厉害。相爷还是不要离太近的好，免得过了病气。”
徐弘德这才发现，姜皖身边一左一右地放了两个炭盆。
盆里烧的是上好的银丝炭，没有丝毫的烟味，所以他才没有发觉。
现在被琥珀点破，他想的是自己身为一府之主都不见得日日烧上好的银丝炭，而姜皖一烧就是两盆。
她眼里可还有自己这个一家之主的半点位置!
被忽略的不悦，让徐弘德怒气噌噌上涨，算计徐明曦被绑的愧疚也在瞬间消散。
他神情不悦地拨开琥珀和胭脂，想好好质问姜皖一番。
“姜氏你……”
“相爷来了呀，”姜皖恰到好处的抬头，打断他到嘴边的话。
徐弘德微顿，若姜皖跟他大呼小叫，他还能借势多训斥几句，但姜皖这样温柔以待，他反而有些心虚，到嘴边的斥责也说不出口。
姜皖像是没看到出他的为难，转头示意胭脂，“把江南刚送来的碧螺春给相爷泡一壶过来。”
胭脂曲膝应是，转身离开前给琥珀使了个眼色，暗示她注意盯着点。
琥珀点头。
徐弘德没注意两个丫头之间的小动作，他满心沉浸在碧螺春的回味中。
往年他屋子里就没断过姜家茶园送过来的好茶，但今年连茶叶影子都没见着，敢情不是姜家没送来，而是被姜氏给扣下了？
姜皖像是猜中他心中所想，淡笑着解释，“相爷有所不知，碧螺春每年春分到清明开采，往年日头好产茶量高，但今年江南情况有些特殊……总之，家里也就送来半斤新茶。”
徐弘德并不关心姜家茶园产量为什么不好，更不想了解江南为什么情况特殊。
他理所当然地命令，“一会儿让人把姜家新茶送清辉院去。”
姜皖摇头，“怕是不行。”
“不行？为何！”
“因为曦儿也喜欢喝，我已经答应将茶叶送她。”
姜皖回答的极为流畅，并眉眼带笑的补充，“相爷还不知道吧，如今我们的曦儿可大变样了。”
徐弘德皱眉，刚刚他在院外就听了一耳朵，自是猜到姜皖说的大变样指的是什么。
他骨子里仍是唾弃商户浑身铜臭味，所以想也没想的嗤道，“确实大变样，变得跟你一样爱抛头露面不说，还学了满身算计。”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姜皖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相爷此言差矣，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相爷别忘了，读书用的笔墨纸砚也都得花银子买呢。再说了，会算计没什么丢人的，至少关键时刻能自保。”
徐弘德被怼了个没脸，面色不佳地埋怨，“本相也没说什么，你怎的如此计较。”
姜皖脸上笑容散去，缓声反问道，“我说的是事实，相爷却觉得是我太计较？”
徐弘德轻咳，理直气壮的点头，“那是当然，你看林氏她就从来不会像你一样计较。”
“是，林氏不会像我一样计较，”姜皖忍不住冷笑出声，“既然林氏那般好，相爷怎么不去蔷薇院，反而来我这芙蓉院？”
“我，”眼看着又要不欢而散，徐弘德不得不收敛怒气，低头酝酿了一会儿后，才抬头叹道，“你以为本相是刻意刁难你们母女不成？”
姜皖自嘲道，“相爷刻意刁难我们母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唉，你怎的就是不明白本相的一番苦心呢。她身为我丞相府嫡长女，未来必嫁高门大户做宗妇。可这些年你也看到了，世家贵族对宗妇要求极为严格，难道你希望她嫁人后，跟你一样被人拿捏身份说事吗？”
姜皖被说的哑口无言，成亲这么多年，她最大的不顺便是没有高贵的出身撑腰，哪怕富可敌国，却依旧被人瞧不起。
她并不希望女儿跟自己一样，所以才执着地不让曦儿放弃丞相府嫡长女的身份。
徐弘德见她理亏低头，心头多了几分得意，更加温和的劝说道，“过去我对她要求严格，就是希望她能担得起嫡女的身份，可她倒好，宁愿招猫逗狗，也不愿学琴棋书画提升自己。”
“待月儿出阁，日后府中仅有她一人待嫁，依本相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上门提亲的人必不在少数。若她一直顽劣不堪，本相又如何为她挑如意郎君。”
事关女儿婚姻大事，姜皖难得的沉默。
她期盼女儿嫁的好，更盼女儿能嫁个如意之人。
可相爷说的也有理，世道对姑娘家苛责，除非她将女儿嫁入农户商户，否则那些世家礼仪、琴棋书画便为女子的必备。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严格要求明曦，也只是因为她是我的嫡女，承载着我相府门楣。可落在你们母女眼里，便是我刻意针对。这么多年来你屡屡与我作对，好好的女儿都被你给教毁了。”
“相爷对不起，”姜皖被他这话给说的愧疚不已，红着眼眶主动道歉，“是我误会你了，我一直以为相爷你是偏心那徐明月母女。”
“月儿是庶女，在身份上本就逊色于明曦，我多照应点也是为了平稳她们姐妹关系。你身为我的枕边人，不但不理解我，还在背后如此怨憎我，这让我情何以堪？”
姜皖从未见过这样剖心剖肺的徐弘德，心疼的同时，愧疚加倍。
“是我不好，我不对，我知错能改，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了。”
“等曦儿回来，我便将相爷您的初心告诉她，让她以后与你相亲相爱，绝不能再忤逆您。”
见她被徐弘德几句话就给哄的像是失了心神，白薇急的直跺脚，“夫人您冷静点，若相爷真有如此好心，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跟您说明，一定要事过这么多年再来您面前卖惨呢。”
“你这丫头放肆！”徐弘德恼怒白薇坏事，沉着脸呵斥，“再敢挑拨本相跟夫人的夫妻关系，本相就让人送你回广誉堂。”
“相爷若真把奴婢送回广誉堂，那便是心虚。故意趁着小姐不在家来给夫人洗脑，相爷明显是心怀叵测。”
怒极的徐弘德立马变脸，“来人，把这丫头给本相拖下去。”
院中侯着的小厮撸着袖子就要进门来拖白薇，但这时门房匆匆跑来。
“不好了相爷！”
徐弘德心头一颤，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门房举着一封书信，大声说道，“有人用箭将这封信射在了我们相府的大门上，奴才看信封上有血，便马不停蹄的送了过来。”
徐弘德接过信，刚拆开封条，一枚耳坠便掉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