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几天，外面的世界一片银装素裹，接近年关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新年的东西，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街道也被装扮起来了，满树的红灯笼，透露着一股喜气，商店里已经开始播放新年的歌曲了，喜气之外还增添了一分热闹，车站更是人山人海，离乡的，返乡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了笑意，一年到头在外面上班打工，终于到了一家团圆的日子了，怎么能不让人高兴呢！
而此时的左家，却被愁云惨雾笼罩着，这三四个月以来，左岸已经进了三四次医院了，一次比一次的时间长，也就意味着情况一次比一次糟糕。
房间里，左岸静静地躺着，本来今天还要住院的，但他执意要回家，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不想再冷冰冰的医院度过，医生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了让他出院，只是嘱咐他要按时吃药，定时检查。
南宫月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熟睡的脸，描摹着他的眉眼，如果说前一段时间她还偷偷抱有一丝希望的话，那么现在她真的是心如死灰了，她能感觉到左岸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可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根本就无能为力。她抹了一下眼泪，握着他的手抚上她的肚子，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在她的肚子里一天天成长，但是因为刚怀孕那时候动了胎气，以至于到现在她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孩子有个三长两短。
南宫月又坐了一会，感觉到腰酸背痛之后才站了起来，轻轻地关上门，来到楼下的客厅里。
“左岸睡着了？”梁吟秋看到南宫月挺着个大肚子走下来，忙站起来扶了她一把。
“睡着了。”南宫月也没有拒绝梁吟的帮忙，她怀得是双胞胎，所以肚子比一般的孕妇都要大，高兴的同时也让她倍感不适。
“你现在不要什么都亲力亲为，一般的事情交给阿姨去做就好了。”梁吟秋说。
“也没有什么事要做，不过是给他倒杯水看着他吃药罢了。”南宫月说，但其实关于左岸的事情她都是自己动手，他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自己现在不多做一点，那以后想做也没有机会了。
“你现在身子重，要多休息才是。”梁吟秋说到。
“妈，我知道的。”南宫月乖巧地点头应到。
“叮咚叮咚。”门铃声响了起来，阿姨走过去打开门，左振鑫走了进来，带来了一丝寒意。
“阿姨，摆饭吧！”梁吟秋说着走到左振鑫身边接过他脱下来的外套。
“儿子呢？睡了？”左振鑫问，在外面他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决策者，到了家里之后就是一个关心孩子的慈父。
“嗯，前面刚吃了药睡下了，我们先吃饭。”梁吟秋说，顺口问了两句公司的情况，左振鑫也简单地做了回答。
南宫月看着左振鑫和梁吟秋俨然已经变成习惯的互动，心里有一丝苦涩升起，她曾经也想过这样和左岸携手一辈子，只可惜事与愿违，她心里仅剩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在残酷的现实中消失殆尽。
“公司什么时候放假？”吃饭的时候，梁吟秋问了一句。
“明天最后一天，不过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左振鑫说。
“没就好就过年了，这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没了。”梁吟秋感叹着说。
“谁说不是呢！又是一年了，不服老不行了。”左振鑫说，年轻那时候两三天不睡觉都没什么问题，现在只要一熬夜，就全身酸痛，各种不适。
南宫月只是默默地往嘴里扒着饭，其实她压根就吃不下，只不过是为了孩子在硬塞。
“今天都农历二十七了吧！家里的东西都置办了吗？”左振鑫问。
“也没怎么置办，就买了点东西放着。”梁吟秋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小月，让你爸妈一起过来过年吧？”左振鑫突然说到。
“啊？”南宫月的思绪被拉回，她愣了一会之后才明白过来左振鑫讲了什么，正想拒绝又听梁吟秋说：“是啊！一起过年，热闹一点，你也没有兄弟姐妹，今年你不回家过年，你爸妈两个人岂不是冷冷清清的了？”
“那我问下我爸妈，就怕他们在城里住不习惯。”南宫月说。
“你先问问。”梁吟秋说。
这时，阿姨从楼上走了下来，对着南宫月说：“左岸醒了。”
南宫月点点头，放下手里的碗筷说：“爸妈，我上去看看左岸。”
“怎么才吃这么一点？”梁吟秋看到南宫月的碗里还剩下大半的米饭，皱着眉说。
“妈，我不饿，前面刚喝了一碗汤，等会饿了我会让阿姨再给我做吃的，你放心吧！”南宫月说着进了厨房拿出专门为左岸做得饭菜上楼去了。
“哎！”梁吟秋叹了口气，也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尽管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可是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儿子怎么样了？”左振鑫紧锁眉头，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洋酒。
“睡得时间是越来越长了。”梁吟秋接着说：“本来今天医生是不让出院的，他现在身体的免疫力越来越差，一点点细菌病毒就能让他的免疫系统崩溃，造成不好的后果，我和小月怎么都劝不住，只好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左振鑫狠狠灌下一大口洋酒，没有说话，在无情的病魔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尽管给左岸服用了最好的药物，给他最好的治疗，还是没能拯救他渐渐逝去的生命，他还是一天天衰弱下去。
“医生怎么说？”好半晌，左振鑫又问
“不好说，或许熬不过这个冬天。”梁吟秋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想或许自己这辈子的泪水都要为儿子流干了。
“小月的预产期在什么时候？”左振鑫又问。
“四五月份，怀双胞胎的一般都会早一点生产。”梁吟秋回答。
“如果真的到了最糟的地步，希望他能撑到小月生产的时候，让他看一看自己的孩子，这样也能少一点遗憾。”左振鑫说。
“振鑫，我一想到这种结果，我这心就好像被刀割一样，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想要命就拿我的好了，为什么是我们的儿子啊？”梁吟秋抬手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哽咽着说。
“吟秋，你别这样，等会小月下来看到了，她心里该多难受。”左振鑫走到梁吟秋的身边说。
“也是难为这个孩子了，她心里的苦肯定一点也不比我们少，怀孕以来，不仅没胖，反而消瘦下去，除了肚子大一点，那脸都比那时候小了一圈。”梁吟秋有些心疼地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南宫月为左岸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她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南宫月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般看待了。
“小月是个好的，你啊，多宽慰着她点，孕妇多思对她还有孩子都是不好的。”左振鑫说。
“嗯。”梁吟秋抽了张纸巾擦干自己的泪水。
南宫月推开门，就看到左岸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
左岸听到响动，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南宫月，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可奈何浑身无力，又倒回床上。
南宫月急忙将手里的餐盘放下，费力地将左岸扶坐起来，然后再他后背放了一个垫子，让他靠得舒服一些。
“感觉怎么样？”南宫月问，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从左岸睡着了到醒来不过才两三个小时，虽然说他现在睡觉的时间远多于清醒的时间，但总是是不是地醒来，她已经记不得他有多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左岸笑着说，在南宫月的面前他总是尽力当做没事的样子，他怕她会难过。
南宫月也笑了笑，忽略掉左岸因疼痛而攥紧的拳头和清晰可见的青筋，她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心，说：“这是我熬的粥，用小火熬了两三个小时，你尝尝好不好吃？”
“月儿做得肯定好吃，我都闻到香味了。”左岸在被子里又紧紧地攥了一下自己的手，他怕让南宫月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正准备伸出手接碗的时候，就听她说：“你好好躺着，我来喂你。”
“好。”左岸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勉强。
南宫月先舀起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等到温度适中，就伸手过去递到左岸的嘴边。
“月儿以后肯定会是一个好妈妈，孩子由你抚养，我也就放心了。”左岸笑着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可别想把责任都推我一个人身上，我可不依。”南宫月瞪了左岸一眼说。
“咳咳……”左岸正想说什么，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南宫月忙坐到他的身边拍着他的背，关心地问：“怎么样？要不要紧？”
左岸觉得自己的喉咙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让南宫月不要担心。
南宫月倒了一杯水递到左岸的嘴边，说：“喝口水润润喉。”
左岸把水喝下去才感觉喉咙舒服了一点，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自己能陪伴南宫月的日子真的是屈指可数了。他又看了看她的肚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她生产的时候，看一眼他们的孩子。
“好点了吗？”南宫月问。
“好多了，我没事。”左岸看了看南宫月，费力地伸手抚摸上她的脸庞，愧疚地说：“月儿，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南宫月的脸贴着左岸冰凉的手掌，温和地笑了笑说：“知道我受苦了，就赶紧好起来，以后好好补偿我。”
左岸的眼神暗淡下去，他何尝不想好起来陪着南宫月度过漫长的一生呢，何尝不想孝敬父母给他们养老送终呢，何尝不想看着他们的孩子快乐成长，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呢？可是就算他再怎么想也没有用，病魔是无情的，每一个被它盯上的人都逃脱不了它的魔爪。
“孩子最近有没有闹你？”左岸将手放在了南宫月的肚子上问。
“孩子们很乖。”南宫月笑着说，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乖还是懒，反正是很少闹腾的，这样也让南宫月轻松了不少，只是月份大了，肚子也越发显怀，这让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再加上担心左岸的情况，每天更是提心吊胆，睡不安稳。左岸曾经提过两人分房间睡，但被她拒绝了，两个人的时间本就不多了，她怎么舍得错过这一分一秒。
“我和妈说了，等到你生产的时候，家里再请一个阿姨来帮忙照顾孩子，这样你也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左岸说，看着南宫月眼睛下的黑眼圈，心里有些难过，如果不是自己，她也不至于如此辛苦，连睡个觉都不踏实，自己本来说好了要照顾她一辈子的，没想到现在反而拖累了她。
“孩子还是要父母亲自照顾才好。”南宫月轻轻地说。
“月儿，我……”左岸想说什么，却被南宫月打断了，她重新端起碗说：“其他的先不说了，赶紧吃饭吧！”
左岸见南宫月转移了话题，知道她不愿意再说这些话，也就乖乖地开始吃饭，但笼罩在两人之间的阴影是怎么也挥散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