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直喝到半夜才散，上官海独自慢悠悠地在街头闲逛，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还是旧事的模样，一切仿佛没有什么变化，但一切又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冷如烟的家门外，他抬头看向二楼的那个位置，以前他送冷如烟回家的时候，总是等到她进了房间，站在窗户那里朝他挥手之后才会离开，可现在那里紧紧关闭着，漆黑一片，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刚刚居然奢望在那个窗口看到那张熟悉的笑脸，他又看了一会，慢慢地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上官海回到酒店，尽管也是半夜三更，又喝了不少酒，可他还是毫无睡意。他感觉这两天虽然不用工作，但比在美国培训时还要累，这种累是从心里生出，通过血液传递到四肢百骸，直击脑海。
凌晨四五点，上官海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可是没过一会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烦躁地用枕头蒙住头，不去理会，手机停了一会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上官海用力捶了一下床垫然后看也不看，伸手直接将手机关机了，世界终于清静了，他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三四点，上官海才感觉舒服了一点，他想起早上那个骚扰电话，于是就将手机开机了，五六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未读短信，他将信息点开：海哥，我是倩倩，你现在应该回国了吧？打你手机一直不通，看到给我回个电话。
上官海在美国的时候，杨倩倩时常会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给他，两人毕竟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在这陌生的城市就比别人多了一份亲近。
“倩倩，是我，早上在睡觉没有接到电话。”上官海解释说。
“海哥，你应该回国了吧？”杨倩倩笑着问。
“嗯，昨天回的。”上官海说。
“问你航班号，怎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去接你多好啊！”杨倩倩说，当初是上官海将她从那个落后的小山村带出来的，所以她很感谢他。
“不用这么麻烦，杭州我还是很熟悉的。”上官海说。
“那今天晚上我为你接风洗尘，你可一定要来，我们已经大半年没见了呢！”杨倩倩说。
“好。”上官海很干脆地应了下来。
“六点山水大酒店不见不散。”杨倩倩说。
洗漱了一番，又浏览了一会新闻，上官海就出门赴约了。
许久不见，杨倩倩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半年前的她青涩稚嫩，不谙世事，纯洁得如同一张白纸，穿着体恤衫牛仔裤，再搭一双小白鞋，俨然就是一个高中生模样。可现在，里面穿着针织毛衣，外面搭一件皮草大衣，配上一双高跟鞋，已经有了成熟女人的气息。
上官海几乎有些没认出来，他有些歉疚地笑了笑，在杨倩倩的对面坐了下来。
杨倩倩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她知道自己现在变化有点大，她经常会站在镜子前问自己：这还是杨倩倩吗？每次她都是这样呆呆地站一会，从来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但如果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或许她会做同样的决定，她是从底层出来的，太知道钱的重要性了，太害怕没有钱的滋味了。
上官海又仔细地看了杨倩倩几眼，这半年她真得成长很多，以前她连化妆品都认不全，现在却可以化这么精致的妆容，以前她从没有进过这么豪华的餐厅，现在却眼也不眨一下地点菜，还都是最昂贵的，以前她只背过帆布包，现在拿的都是名牌包包。社会是个大染缸，在这张洁白的纸上涂抹了色彩。她现在的生活比之前好上太多太多，可他还是在她眼里看到了迷茫。
“海哥，你看看还要什么？”杨倩倩将菜单递了过来。
“不用了，这些够了。”上官海扫了一眼，将菜单拿给服务员。
“海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老家？”杨倩倩问。
“过几天吧！现在还没有决定。”上官海说。
“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吧！今年爷爷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回去过几次，想接他过来一起生活，可他总是不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杨倩倩说，尽管她现在做了有违道德的事情，但她的本质还是善良的，并没有忘记那个慈祥的老人，若不是因为他，自己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上官海想了想说：“那就大后天回去吧！”
“好，明天处理一下公司的事情，后天去给爷爷买点东西。”杨倩倩说。
“倩倩，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我都不知道当初带你来杭州是对还是错了？”上官海看着杨倩倩说。
“海哥，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虽然有人骂我恬不知耻，说我臭不要脸，可是那又如何，我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好了。”杨倩倩浑不在意地说。
“你觉得值得吗？”上官海又问。
值得吗？午夜梦回时分，杨倩倩独自躺在偌大的床上时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那个男人有家室，能陪她的时间并不多，他只是贪恋她的身体，所以大方地在她身上花钱，等到哪一天，她对他不再有吸引力了之后，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和她分开，找一个更加年轻漂亮的。所以她现在在依附他的同时还开始了自己的事业，这样有朝一日就算自己离开了他，也能好好生活。这一切或许是值得的。
“能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也没有损失什么，肯定是值得的。”杨倩倩说。
“你开心吗？”上官海又问。
“开心啊！有足够的钱花，买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没有任何顾忌，而且现在我还有了自己的事业，我觉得很开心。”杨倩倩说，还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上官海说，他很早就知道杨倩倩选择了这么一条路，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不会随便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海哥，谢谢你。”杨倩倩说，上官海很早之前就知道她的事情，但他并没有像常人一样指责她，只是告诉她考虑清楚就可以，不需要太顾及别人的想法，人都是为自己而活。
“只要你不后悔就好。”上官海说。
“我不会的，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而且我并不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好，所以我不会后悔。”杨倩倩说。
上官海没有说话，未来是怎么样的，没有人会知道，杨倩倩现在信誓旦旦地说不后悔，不代表以后她还是同样的想法，只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就算以后的生活不如人意，她也怨不得任何人，每一个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对了海哥，你不要告诉爷爷我的真实情况，我怕他接受不了。”杨倩倩说。
“嗯，我知道。”上官海说，农村人的这种观念是很重的，就算杨爷爷疼爱杨倩倩，也不会同意她做这样的事情。
饭菜陆陆续续地上来了，两个人也就止住了说话，开始专心吃饭。
吃完饭之后，杨倩倩提出送上官海回家，他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夜风从车窗灌进来，吹在脸上有些刺骨，上官海看着熟悉的夜景，心里百感交集，曾经他和冷如烟携手穿过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可现在却再也不能相见。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上官海伸手去推门，忽然听杨倩倩说：“海哥，你想知道如烟姐的情况吗？”
上官海的手一顿，据他所知，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可是听杨倩倩的意思好像对冷如烟的情况还挺了解，想了好一会他才回过头问：“你们后来有联系吗？”
“我和她住在同一个小区。”杨倩倩看着上官海那样子就知道他并没有放下冷如烟。
“她……还好吗？”上官海艰难地问。
“应该还不错，那个男人对她挺好，两人已经领证了。”杨倩倩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提起冷如烟。
“那挺好的。”上官海的心里泛起阵阵苦涩，他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然后失魂落魄地走进酒店大门。
杨倩倩看着上官海的背影，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她在车里呆坐了一会儿，然后发动车子离去。
杨倩倩回到家里，不出意外的，那个男人没在家，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响亮，她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打开，红色的液体顺着杯壁缓缓流下，她慢慢地逛了逛杯子，然后仰头一口喝下。
房子装修得很豪华，可却毫无生气，杨倩倩洗了洗个澡，躺在偌大的床上，光滑的蚕丝被裹住她姣好的身体，随后打开了电视机，她并没有想看的节目，只是想听听声音，让她觉得不那么寂寞。
凌晨一两点，杨倩倩还是毫无睡意，她并没有在等那个男人回来，这里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个酒店，他经常会来，但几乎不留宿，如果不来也不会打电话和她说一声，她以为她会习惯这样的日子，可是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失落。
长这么大，杨倩倩还没有谈过一场恋爱，若不是当初被生活所迫，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孤苦无依，那种恐慌无助几乎将她淹没，她也不会选择这样一条路。尽管她没有接受很多文化，但是基本的礼义廉耻她还是知道的，只是迫于无奈选择了之后她才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是可以拿来交易的，但是不是真的不在乎就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了。那个男人把她从黑暗的深渊中拯救出来，又给了她优渥的生活，尽管没有时时陪伴，但对她也算是颇为宠爱，她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沦陷，尽管她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突然，杨倩倩听见大门响了，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快速地跑到门口去确定房门有没有反锁，她没胆子去看到底是谁进来了，吓得全身血液循环加速，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大声。
没一会，杨倩倩就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贴着门，努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才没有滑落下来，脑海里不由得涌现出独身女子被杀身亡的事情来。
那人拧了一下门把手，却发现门被反锁了，紧接着杨倩倩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倩倩，是我，快开门。”
杨倩倩不由得有些疑惑，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会过来，一般情况他都会在十二点之前就离开，可现在都要两点了，他居然出现了，这一点都不合常理。
见没人开门，外面的敲门声又重了几分。
杨倩倩顾不得多想，马上把门打开，刚想问话，却被男人一把抓住，拥到怀里，热烈的吻铺天盖地的下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挣扎了一下，却发现男人拥着他的手更加用力，她只好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被动地承受着。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情欲的味道，地板上散落着两人的衣服，男人靠在床头抽烟。
“你怎么了？”杨倩倩将光洁的手臂搭在男人身上，关心地问。
“没事。”男人淡漠地回答，把杨倩倩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说：“睡吧！”
杨倩倩看着男人的背影，没过一会儿，就听男人传来微微的鼾声。她不由得流下几滴泪水，又觉得自己的泪水太过廉价，胡乱地用手擦了擦，将灯熄灭，躺下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