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容被赵从安一路拉着到了一处略为偏僻的地方,可还没等她开口问,穿过一处巷子,抬头便看到了一副热热闹闹的场景。
看着眼前分外热闹的这一幕,沈明容总算知道了他所说的“集会”。
在这儿摆摊的,和在街道上摆摊的截然不同,买东西的,也和街道上的大有不同。
这儿卖的,大多都是些看着便粗糙的,即便是吃食,也都是些穷苦人家吃的。
来这儿买东西的人,更是身上衣裳没几个是十分干净的,甚至有不少都是打了补丁的。
看着,沈明容便侧头看向了赵从安,眸子里头一次浮现出了不解来。
他带她来这儿,是要做什么?
“你含着金汤匙出生,生来便高人一等,吃穿住行无一不是最好的,”赵从安并未看她,却像是能察觉到她在看他般,眉目淡淡地说起来,“是不是觉得,这里的东西,都入不了你的眼?”
“……”沈明容张了张嘴,正要说呢,就听他又开口了。
“不必否认。”
赵从安似乎并不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指着那些人说道,“看到那些小孩儿了么?在我出生后,便被昌平带来了北赵,可我是九岁才入的长公主府。”
“在我九岁之前,我一直都生活在这种地方,每日不是想着该如何吃饱活下去,就是想着该如何离开这儿。”
在他九岁之前,他都住在这种地方?
沈明容这才想起,他确实是九岁来的长公主府,那个时候,他浑身脏兮兮的,看着便像个乞丐。
可祖母不是在他出生时,就将他带回北赵来了么?
怎么还会……
“昌平后来对我解释,说什么是因为南萧皇帝正派人到处找我,她不能将我带回长公主府,否则我会有性命之虞,”赵从安继续说着,凤眸中似乎透着回忆,“她说的,我信了,可后来我才知道。”
“她不是不能将我带回长公主府,而是为了她的荣华富贵,为了她的地位,她不敢将我带回去而已。”
“一个才出生不久的婴儿,被抱离故土,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却被人随手安置在这儿,除了一个奶娘,便再没人来看过一眼!”
越说到后面,赵从安的语气便越激动,甚至带了杀气。
沈明容本能地想离他远点,却被他狠狠一拉,撞进了他怀里,被他捏着下颌,不得不与他对视着。
“沈明容,你知道那种感觉么?在我九岁之前,她一直任由我像个乞丐一样地活着!”赵从安捏着她的下颌,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凤眸中充斥着戾气,“九岁那年,她终于想起了这儿还有一个我。”
“她的地位也稳固了下来,所以她把我接去了长公主府,给了我一切最好的,美名其曰为补偿。”
“沈明容,若是你一出生就被带离故土,被人扔到这种地方,除了一个奶娘,不给任何银钱,让你像个乞丐一样地活着,你会不会怨恨那个人?!”
会不会怨恨?
沈明容沉默了,她无法体会到他九岁之前的日子,不过,她也知道,他的日子必定过得极为艰辛,甚至……没有一丝尊严。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明容便看了眼那几个小孩儿,一身脏兮兮的,却还不得不守着面前的摊子,逢人便问买不买……
他小时候……也是这般?
“或许,或许祖母当初……”想着,沈明容便想为祖母开脱,可底气却又明显不足,说不下去了。
不管祖母有什么苦衷,将一个婴儿扔给一个奶娘,一分银钱也不给,任由他们苟延残喘地活着,便是不对。
“事到如今,你还要为她辩解?”
赵从安听了,凤眸中倏地漫上浓浓杀气来,一把甩开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不过也是,你是她宠着长大的,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沈明容,你要不要体会一下,一个人在这儿拉扯着孩子的滋味儿?”
在这儿?
沈明容愕然抬头,小山眉蹙得紧紧的,“你什么意思?”
“我反悔了,我不打算杀你了。”
赵从安并不看她,只看着那几个小孩儿,“我不会杀你,可在你生下孩子后,我会将你和孩子扔到这种地方,任由你们自生自灭,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扔到这种地方!
沈明容双眸倏地一紧,看着他冰冷的侧脸,冷笑了一声,“赵从安,你想看我苟延残喘的模样?那你就错了!拉扯你长大的奶娘,和我不同。”
“我会医术,也会用毒,更会杀人,我不会永远待在一个地方,你即便把我扔在这儿,我也不会苟延残喘地活着,实在过不下去了,大不了便是一死!”
没有人会想要苟延残喘地活着,只是有些人生下来就如此,反抗不了而已。
一旦能反抗,绝不会有人甘于现状!
“你以为,我会让你有这个机会?”赵从安却给她浇了一盆冷水,冷冷地说着,“等你到了这儿,我会废了你的双腿,只留你一双手,还会派人盯着,甚至各种造谣,你是害人的巫女,那时候,还会有人找你看病?”
自然不会。
沈明容在心里接了这么一句,可眉头却紧紧地蹙着。
他是病态了吧?
他从小所遭遇的一切,确实令人同情,可他强加在他自己的孩子身上,他这不是病了,又是什么?
“至于你想死,我也有一万种方法,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没听到她开口,赵从安便继续说了起来,“不过如今你还可以享受下,等你生了孩子,噩梦才会开始。”
享受?
若说方才沈明容心里还有些愧疚,认为祖母对他是不对的,可如今,她却只觉得,祖母当初怎么没杀了他!
倘若,倘若当初就杀了他,如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赵从安,别让我瞧不起你!”沈明容攥紧了双拳,强压着心底的怒火。
可赵从安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伸手点了她的哑穴后,大手揽上她的腰肢,脚尖点地,飞身往回走了。
他今日带她过来,本意是想让她看看集会,可一到了这儿,他心里的恨意便怎么也压不住了。
他恨昌平,也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