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老四一副非说不可的姿态，老太太直接问他：
“你从宫里出来后，见过你娘吗？”
提及李氏，岳老四的脸色微变。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介于老太太的提问，才不情不愿回了声：
“还没……”
他一心想着如何救出完颜可玉，想到了老太太就马不停蹄赶来了，根本不曾回家，也就见不到李氏。
岳老四还要解释，老太太已经发话：
“回去看看你娘，你这么久没有回家，她很担心你。”
“可……”岳老四并不这样觉得，可老太太已经容不得他多说：
“岳老四，记住，你先是岳家人，才讲报恩。”
无论救出完颜可玉有多么重要，李氏都要排在所有人之前。
有岳家，才有他岳老四。没了岳家，他什么都不是。
老太太最后的那句话终于制止住了岳老四的心思，他灰溜溜走出了屋子。
李霭看着岳老四落寞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娘……”他想劝一劝老太太，这件事兴许还有缓和的余地？
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老太太给堵了回去。
“你也回去看看你娘。岳家几兄弟，她最为牵挂你。”
岳老四当以岳家为先，李霭也该如此。
老太太永远忘不了，三年前，在上崖村李家院子里，李氏的飒爽英姿。
那样的李氏是老太太从未见过，亦从不认识。
回到临安之后，李氏成为了老夫人，成为了所有人崇敬，也被所有人保护的存在。
他们只当李氏是寻常妇人。
又因巫蛊一事，李氏在岳老四眼中的威信下降。
岳老四可以不知李氏的英勇，李霭却是该比任何人都要维护李氏才是。
赶走了岳家人，老太太才有机会享受片刻的安宁。
钱老大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自从永一将他带走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老太太嘴上说着放弃，可内心深处始终记得钱老大是钱家人。
是钱家人，就受到老太太的庇护。
可惜现在赵伯琮人在皇宫，只怕从此以后二人再难相见了……
老太太前脚才这样想，后脚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窗户上传来细微的响动。
这样的声音老太太太过熟悉。
她赶紧将脱下的外衣穿戴好，这才打开了房门。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了进来，快得如同一道闪电。
“皇太子，您深夜出宫，别人知道吗？”
老太太盯着不请自来的赵某人，慢悠悠关上了房门。
这个时候，钱家人都睡着了。赵伯琮可真会寻时间。
谁又能想到，刚刚成为皇太子的赵伯琮会夜入一个老太太的房间？
好歹，这回他还知道给她点时间准备。
老太太忽然意识到，这是因为赵伯琮确定了她的身份，知道了男女授受不亲。
从这一点来看，他还算有礼貌。
此刻，赵伯琮身着一袭黑衣，将自己与黑夜融为一体。
若是脸上再蒙上一块黑布，真有采花大盗的风采。
老太太被这一想法逗乐了，若真是那样，也不知道到底谁是花儿，谁是盗。
赵伯琮那张脸……
老太太的目光有些恍惚，原本含笑的眼眸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们……真的好像啊。
赵伯琮有注意到老太太的目光，他不紧不慢回了句：
“该知道的人自然知道。”
换句话说，不该知道的人也就不知道了。
老太太转过身，找了根蜡烛点上。想了想，又把蜡烛给吹灭，打开窗户，让外面的月光照亮。
这个时辰家里人虽然都睡着了，可难保没有纰漏。
无论是小厮还是丫鬟看到，都有嘴说不清。
老太太到底还是警觉的，动作也很迅速。
做完这些后，她才回过头看到赵伯琮一直盯着她看。那目光在月色之中显得有些呆滞，莫名的就让老太太想到了中了巫蛊之术的李氏。
“看我干嘛？”
老太太心中一顿，她最怕赵伯琮被巫蛊之术侵害。
这几日完颜可玉都在皇宫，谁知道她有没有使些什么手段？
老太太与岳家人不同，她可没有要保护国师一脉的想法。
巫蛊之术太过诡异，也太过逆天，这等术法若是被加以利用，后果难料。
比起忠义，老太太更希望能够控制住这东西的使用。
也不知道赵伯琮知不知道巫蛊之术？
要不，给他个平安符？
可送平安符这样的举动会不会让他误会？
以前老太太从来不会多想，自从赵伯琮戳破她的身份后，老太太便不敢不多想。
她正在外赵伯琮的身体考量，赵伯琮却问她：
“你的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问得迟疑，听得老太太一愣。
“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忽而想到了什么，忙问：
“是御医回去后又说我什么了？”
为她诊治的御医还是赵伯琮派来的，钱家人都安慰她太过疲劳才至昏倒，老太太已经从程砚那里得知，她的身体已是穷弩之末。
从她成为老太太那一刻，便有所察觉。只是这些年一直没有发作，她也就没当回事。
难不成，她的身体还出现了更大的问题？
老太太目露焦急，事关她的存活时间，让她无比焦虑。
赵伯琮摇摇头，“没有，基本还是程砚说的那样。”
程砚那个愣头青，误打误撞让老太太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还好，她接受良好，现在也没有什么可多说的。
赵伯琮之所以会盯着老太太看，是因为宫里的那个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渐渐消失。
那种画面令人心悸，一向自认冷静的赵伯琮，那会儿也不淡定了。
老太太消失不久，他就收到了这边老太太醒来的消息。
若不是宫里这几日忙得很，他其实早就想来了。
来亲眼见证一个活着的老太太。
看她活蹦乱跳的样子，赵伯琮打心眼里觉得安慰。
可安慰的同时，也有小小的落寞。
老太太醒了，“她”就不见了。
老太太和“她”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
“那就是说，我命不久矣……”老太太不由叹了口气，想不到她一个曾经次次寻思的人，有朝一日竟会留恋起这个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