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坐在廊下乘凉，忽而朝小秦氏招招手。
收割稻谷以来，小秦氏一直留在钱家住，村里人倒没有好事者会跑到小秦氏面前乱嚼舌根子，便是平日里面对柳氏，小秦氏也都是一视同仁的态度，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事情发生了，又怎会没有发生？
“娘？”小秦氏走上前来，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姿态。
她越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越是代表她心里有事。
在柳氏出现之前，连外人都觉得钱老四与小秦氏情比金坚，作为当事人的小秦氏更是这样认为。
但现实却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为了儿子，钱老四不惜背叛他们的感情。
连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小秦氏不是没想过给钱老四纳妾，若是钱老四在柳氏刚刚出现时就告诉小秦氏自己的想法，说不定小秦氏还会主动要求钱老四纳妾。
但钱老四错就错在，他把什么事都办了，却什么事也没商量小秦氏。
前有曲氏休夫，小秦氏倒不想把事情做的那样绝，但她也无法再信任钱老四了。
不曾信任钱老四的小秦氏不曾忘记老太太对她的保护，若说钱家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非老太太莫属。
她愿意放下城里的活主动回乡帮忙，为的也是老太太。
将心比心，小秦氏照顾老太太，老太太也照顾她。
“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去看看你大嫂。”
小秦氏既然不想留在钱家，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离开。
小秦氏一愣，她忙看向老太太，从老太太的目光中她好像捕捉到了一份不可置信的念头。
等她定眼一瞧，老太太的目光不躲不闪，还冲她微微一笑，明显就是在回应她的怀疑。
这一刻，小秦氏与老太太似有了天然默契。小秦氏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老太太在为她撑腰。
纵然钱家所有人都觉得她和钱老四的事已经翻篇，老太太却火眼金睛。而看透此事的老太太决定帮她。
小秦氏心头一喜，“是。”
她忙回屋去收拾东西了。
如今家中的田地已经播种完毕，她正想着该找个什么理由离开，老太太就为她思虑周全。
这次去城里，她大概要等到下一次收成时才回来。小秦氏没有和钱老四告别的意思，她决定了，这次若钱老四还跟去城里，她就和他摊牌。
曲氏连秀才公都能休弃，她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小秦氏兴高采烈去收拾东西了，秦氏看得羡慕。
自从她回到钱家，已经很久没有进城了。以前住在乡下还不觉得有甚，自从去城里住过一段日子后她就开始想念城里的光景。
听听小曲，吃点点心，喝点茶。那才是快活日子。
秦氏还没闲想完，就听老太太又接着交代：
“秦氏，王氏，你们俩也去。让老二留下来看家，咱们几个女眷好久没置办衣裳了。”
老太太可不做那厚此薄彼的事，既然应了小秦氏，也想着带上秦氏和王氏。
再说，别说秦氏贪恋城中的风景，老太太也十分向往。
对于看惯了五彩霓虹的老太太而言，来到乡下这个连点灯都没有的地方着实憋屈。
城里比乡下还能好些，入夜能看到灯笼，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秦氏还不待欢喜，一旁的王氏开了口：
“娘，这衣服还是开春才买的……”
在王氏的认知中，衣服什么的都是穿到不能再穿才会费银子去买。她虽跟着小秦氏将礼仪学得有条有理，可骨子里涉及到人情世故问题，她仍旧一知半解。
老太太还没开口，这回，秦氏反应极快。
“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听娘的。”
她碰了王氏一下，冲她摇摇头。末了，又冲老太太娇嗔：
“我这马上就要生个，也不值当再穿什么好衣裳，我跟着你们去开开眼，等回头娘可不能忘了我的一份儿。”
秦氏的肚子已经八个月大了，眼瞅着就快生了。好在，这一胎不怎么折腾她，秦氏在钱家的日子过的又极其顺心，整个人白白胖胖的，气色比没有身孕之前还要好。
她也不和老太太客气，爽朗的语气撒娇意味浓郁。
钱家这四个儿媳妇儿，以往秦氏是最不得老太太待见的。可再不待见，架不住秦氏的脸皮厚。
自从避子汤一事后，秦氏不知怎么十分亲近老太太。刚开始老太太还不愿意搭理她，在秦氏锲而不舍的厚脸皮下老太太偶尔也说上几嘴。看似不满，却总有包容。
这回，也不例外。
老太太瞧她大着肚子着实不易，难得没有怼上她，而是顺着她的意思说：
“看好哪个就买料子，等你生了孩子做套新的。”
秦氏这个儿媳妇儿与其他几人不同，她看好了什么便会主动争取，别说谦让了，若是钱老二敢做出和钱老四一般的事，她能拼着不要孩子也要与钱老二和离，绝不会忍让半分。
不过，这样的人一旦认可了谁，又会死心塌地。这些日子，老太太作为亲身感受者，对秦氏也有了新的了解。
不就是一件衣服吗，老太太大气的很。
“谢谢娘。”秦氏极为开心，主动凑到老太太面前，亲昵地挽着老太太的胳膊。
王氏有些羡慕地看着秦氏的背影，她自小便未与父母有过这样亲昵的举动，而在内心深处，她其实也是渴望的。
虽然做不出如秦氏一般的举动，可看到秦氏与老太太这般相处，她由衷感到开心，就好像是她自己也如秦氏一般。
这边婆媳和乐，老太太也没忘记那边的柳氏。
“柳氏，你也去。”
柳氏这些日子没闹什么幺蛾子，自从她和钱老大的关系曝光之后，柳氏也一直战战兢兢留在钱家，安心照顾钱老大。
她是钱老大的妾，也是钱家人。
本着不能厚此薄彼的态度，老太太也没忘了她。
被提到的柳氏顿时慌乱。
“啊？我，我……”
她又激动又忐忑，还不等把话说出来，钱老大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娘，柳氏就不用了吧？我这身边离不开人。”
钱老大说的好像他有多么离不开柳氏似的，柳氏也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老太太没理她，只问柳氏：
“柳氏，你去不去？”
自己的事自己做决定，若是自己都不争取，别人说再多也是无用。
柳氏顿了顿，顺着钱老大的话说：
“谢谢，娘。我留下来照看老大。”
“随你。”
老太太对柳氏也没有多少耐心，既然她不去，老太太也不会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