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秀儿从来没有看到曲氏与钱老大私下里恩爱场面，他们的恩爱仅限于人前。
这样的感情显然很不正常，钱秀儿还以为曲氏和钱老大一辈子都将这么过下去，谁料，峰回路转，曲氏的休夫让大家到现在都不能释怀。
钱秀儿隐隐有些痛快，却又碍于礼教，不敢认同。
“奶不觉得……有伤风化吗？”
“有伤风化”这个词还是钱秀儿尽量描补后的描述，实际上，因为曲氏休夫，她已经被安上了：
伤风败俗，不堪为人的标签。
“有伤风化？”
老太太笑了，笑意不达眼底，看着钱秀儿的目光也有些微冷。
“难道任由你爹欺负你娘，便不有伤风化了？”
这世间对女子多有束缚，为子、为妻、为娘，唯独没了自己。
钱老大的所作所为顶多被人叱一句“荒唐”。曲氏不过是从泥潭中脱身，便被人冠以那般苛刻的标签，世人何其不公！
同为女子，老太太站在曲氏的角度，全心为曲氏撑腰。
钱秀儿都看呆了，她从老太太身上真心感受到了撑腰的执念。
“可，可……”
可是，钱老大不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儿子吗？
可是，老太太不是对看不上曲氏的娇贵模样吗？
可是，可是……
钱秀儿有太多的疑问，在面对老太太那般坚定的目光，又不敢多问。
她不过离开钱家两年罢了，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老太太知道钱秀儿心中所想，事实上，就连海大人也私下问过她，为何要支持媳妇儿休弃自己的儿子。
这与被夺功名又是不同。
毕竟，被夺功名是大人所为，还能说钱老大是冒犯上官。
可曲氏是女子，被女子这般打脸，便是钱老大有再多的理由，也难以让人信服。
这等堪称侮辱人格的事，老太太却支持曲氏？
对此，老太太自有一番见解：
“以前，奶总觉得你爹年纪不大，做错了事也有能改正的一天。可是奶忘记了，当娘的可以等待儿子改正错误，做媳妇儿的却不必如此。”
以前的事，老太太实在不愿多提。可谁让她占了钱老太的身子，还得为她描补一下。
但老太太所说也的确是钱老太的心思，无论儿子长到多大，在当娘的眼中都是个孩子。
四个儿子中，钱老太最喜钱老大，自然对钱老大多有偏爱。
到了老太太这里，对待大家一视同仁，以钱老大那副作死的性子，老太太支持曲氏不要太骄简单。
钱秀儿的目光明显一顿，她被老太太那句“当娘的可以等待儿子改正错误，做媳妇儿的却不必如此”所吸引。
为何做媳妇儿的不必如此。
新娘，新娘，做媳妇儿的便是新的娘，当娘的如何不必等待儿子改正错误？
“谁不是爹养娘生的？在闺中也都是个孩子，又为何要去等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纵然你爹有改正好的一天，也该是他自己将媳妇儿追回，而不是靠着一纸婚书将人绑定。”
老太太借用钱老大与曲氏的事，点明了钱秀儿与张明朗这段不甚正常的夫妻关系。
老太太虽不知道他们的夫妻关系到了何等地步，就凭钱秀儿那副万念俱灰的样子，但凡张明朗照顾她一点，她不会露出那样一副表情。
打铁趁热，趁着钱秀儿不再防备，老太太不动声色坐到了她的身侧，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秀发，露出一张苍白却隐含激动的小脸。
“我们秀姐儿长的这般美，也该如你娘一般，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如果张明朗是良缘，钱秀儿的坚持便有意义。如果他不是，又为何要坚持？
外人哪比得上自己的了解，老太太不去追问张明朗如何，钱秀儿自有判断。
老太太的这番温情脉脉，终于打乱了钱秀儿防备的神经。她再也无力支撑起防备的围墙，这一刻的老太太成了她的依靠。
“奶，其实他一开始对我挺好的，就算他娘对我言辞讥讽，他也会帮我出头，安抚他娘。”
提及曾经，钱秀儿的脸上难得多了一分笑容。但是很快，又融入太多的悲伤之中。
“可是后来……”
她仰起头，想要控制住眼泪流动。眼泪终是没忍住流了下来。
“后来，他娘如何骂我，他也不会再替我多说一句。再回来，他娘骂我的时候，他便躲了出去。说是两不相帮，可我……”
两不相帮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钱秀儿小产又是媳妇儿，在张母面前不过是单方面碾压。
张明朗所谓的两不相帮，实际上就是任由张母将钱秀儿磋磨。
“我一直以为是我错了，是我没有怀好孩子，这是对我的惩罚。”
钱秀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孩子，一直是她心里的痛。可自打第二次小产之后，她就连哭都不敢放声痛哭。
张母咒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张明朗虽未多言，可那越发沉默的姿态，让本就敏感的钱秀儿越发不敢诉说委屈。
一次又一次，她憋着委屈在心头，这一刻，终于得到全数发泄。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老太太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不是你的错，你也是个孩子啊。”
谁还不是家中的宝贝？
在老太太心中，钱秀儿也是钱家的宝。
钱秀儿一头扎进老太太怀中，哭得不能自己。
“奶，呜呜呜……”
不过这次，她所流的更多的则是感动的泪水。
在老太太的安抚下，钱秀儿终于吐露了心中的苦闷。她对张明朗还存有爱意，她对张家已经心灰意冷。
“奶，我要和离。”
哭过痛过之后的钱秀儿痛定思痛，决定和离。
她没有曲氏那样的胆子，将丈夫休弃，她只求和离。
“和离？”
老太太看向钱秀儿，等待她的决心。
和离一事不是小事，哪怕老太太对此不在意，钱家人对此不在意，旁人的吐沫星子也能让钱秀儿感受到不同以往的压力。
所以，和离，她是认真的吗？
钱秀儿点点头，“若是张明朗对我有心，他会安顿好一切，将我追回。”
她因老太太的话深受启发，钱老大可以追回曲氏，张明朗也可以追回钱秀儿。
“若是他对我无心，我……”
钱秀儿顿了顿，心中仍有伤感，却不再迷茫。
“我也不再想他。”
感情一事，最是相互。再深的感情，若只是一厢情愿，也是枉然。
钱秀儿想得清楚明白，老太太也愿意认同。
“好，奶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