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寸心听着二人吵闹,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真好。
如若能闲下来,时时和所爱之人相伴,这样呆上多久也不会腻吧。
能这样拌几句嘴,抖几个机灵,倒也是乐趣所在。
要是能活到那天就好了。
她默然。
密道狭窄,邢寸心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倒走出了几分清闲。
山上的机关,是合璇玑阁固用的北斗七星南斗六星设的。
她得跟上去,那么好的机关,不能浪费了。
其实凌渊细看也能看得出来,或许用不上她,但是她就是想去。
大抵总觉得待在那人身边才能心安。
她病了,怎么也变得矫情起来了。大抵人在虚弱的时候总是容易多想。总是容易脆弱。总是没来由得想待在一个人身边。
求个心安。
都是精兵,在密道中也行走得又快又稳。只半个时辰。便尽数到达山顶。
邢寸心到达的时候,众将士已经整装待发。
“来十人,把石头往那个方位移。”
“二十个,在那边大树下架弓箭。”
“十个,沿着那条路下去,看见那个水潭,旁边设木桩的地方,往那里布滚石。”
“北斗七星,南斗六星,果真玄妙。”凌渊看向邢寸心,笑了笑。
“怎么你一看便知?”邢寸心惊叹不已。知道他的才智必定能推算出来,但没想到他只是随意看了两眼就能布局。
“你给的九宫阵图,上面北斗七星南斗六星都有涉及。我便去琢磨了琢磨。此处布阵的地势机关都尽数齐全。我还不会捡现成的用吗?”他看向她,笑出了几分云淡风轻。
一阵风过来,吹皱一池秋水。
吹起满天红叶。
落在她发间,煞是好看。
她缺个发饰。凌渊想。
她历来只用发带束发,现下给风吹乱了些,见她取下发带,麻利地又盘了起来。
按照历来的规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发是不可轻易剪的,至少要留至腰部才可以修剪。
不过反正当今朝代礼崩乐坏 ,很多江湖中人,还有行伍之人,都会心照不宣剪到背部。
女子倒是一般不舍得剪的,毕竟长发及腰是象征有福的。
她的发也只到了背部。
她快速盘好了发,又一阵风挂过,平添了几分凛冽的味道。
出来得急,连披风也没带,骑了一路的马,快马加鞭赶到这里,当时不觉得冷,现在倒是打起喷嚏来。
只见面前黑影一旋,转瞬间一件宽大的披风已经落在她身上。
感觉脖颈处紧了紧,面前的光线被完全挡住。
“怎么出来得这么急,连披风都不曾带。也怪我,方才竟都没有注意。你大病未愈,万不可再受凉了。深秋寒凉,你要多加注意。”凌渊正低头为她系领口的系带。
她看了看领口处,忽而抬眸,直直往凌渊眼中看去。
剑眉星目,目光炯炯有神,竟是寒风也刮不走的深情。
我能活多久呢?能不能久一些。邢寸心突然想。
她从小都是觉得顺其自然便好,而今有了这么一个人,方知自己是极想活下去的。
能不能留一些时间跟他在一起相守。
哪怕半年一年也行。
“我知道啦。”她忽而一笑,不知过了多久。
不知方才被她盯着多久,感觉被她直勾勾地看着,那种眼神根本拒绝不了,若她现在开口说要什么,哪怕是星星月亮他都会想方设法给她弄来。
她笑了,他方才松了一口气。
总会有法子的,她的病不是也压制了这么多年了吗?
他可以用遍所有的方法,只求护她周全。
小小戎人,如何能挡得住他。
心中有丘壑,天下未尝不可图。
“安排妥当!”林奎上前汇报。
“有劳各位。”凌渊颔首。
“谁替了你?”邢寸心问道,“副将葛匡?”
“玲珑姑娘料事如神。”凌渊微笑。
“算来快到了吧。”她望了望远处的风尘。
“快了。”凌渊道,“我已经吩咐过了,他们佯败,我们便将计就计,假装追逐。”
“他们的人一撤入青宁山谷,我们的人便不再追逐,而我们,便可启用埋伏。”他气定神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如此张扬自信,如此耀眼夺目。
原来这才是为大将的风度。
她以前竟然从未察觉出,他是如此雷厉风行的人。
若说往日对他是喜欢,而今却多了爱慕。
“众将士随我一起上!”观远处风尘起,厮杀声响起。
葛副将嗓门还挺大。
站得这么高居然还能听得见。
戎人跑得急。
看起来燕军也追得急。
葛匡这边追逐至山谷口,传令诸将原地踏步待命。
“喊得大声些。”葛匡吩咐到。
“杀啊!杀!别放过他们!”众位将士嘶吼着,脚下的地都踏得震动起来,兵器也挥得响。
就是,半天才挪了十步的距离。
“怎么回事?”戎人刺探兵观望不见追兵至,“燕军怎的行事如此磨蹭。”
“不可能,他们绝对没有察觉,那么匆忙应战,还派了大半兵力。”旁边的戎人军师如苏力道,“他们的嘶吼声这么大,很快就要追来了。”
“落石,落石。怎的有落石,吩咐我们的人快撤!”军师哈塔那撕扯着嗓子,“快,你们都去吩咐,快撤!莫不是山崩了!”
戎人刺探兵如梦初醒,都齐齐跑去传令:“撤!”
幽山顶上,凌渊冷笑:“落石全部都可以推下去了。往那个方向推,对就那里,可以把沿路的滚石都带下去。”
“还有那边,北斗七星的位置站定,准备放箭,一齐射那颗树。”凌渊吩咐到。
数剑齐发,滚石齐落。
树折,迅速倒地,惊起鸟雀高飞,猢狲离散。
大树滚落,一路又带起滚石,又折断了旁的树。
一时间滚石如雨落。
给戎人砸了个透心凉。
戎人尖叫不已,躲闪不及。
“大将军好手段。”邢寸心突然开口,听不出她的情绪。
“我,你可是嫌我太过狠?”凌渊有些迟疑,她病着又敏感,这么残酷的事,让她亲眼瞧见,只怕是……
“不,如若不是将军安排得当,今日丧命的将会是燕军将士,往后遭难的将会是燕城百姓。”邢寸心道,“合当如此,利用天险,少战而胜。诱敌深入,虚虚实实。大将军实在令我心折。”
她很少这么严肃地说话,凌渊先时唯恐她生了气,哪知她心性如此刚毅。
他会心一笑道:“若没有这条幽山道,倒是更费周折,凌某再谢璇玑阁了。”
“慈不掌兵。对于敌人,不必仁慈。”邢寸心宽慰他。
“多谢!”凌渊握住了她的手。
所幸,还有她懂。
“幽冥呢!幽冥那边不是打了包票他们一定会中计吗?”军师哈塔那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正气急败坏地从手下咆哮,“找,把幽冥那群玩意儿给我找来,我要把她们祭天。”
“报!幽冥来的那群,是,是妖人啊,通通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了。我们看守的人明明把守得好好的,就是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小兵气喘吁吁来报。
哈塔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掌拍在木椅上,吐出一口鲜血:“妖妇,妖妇害我们。”
亲兵吓得赶忙上去扶住他。
“妖妇,说什么要搅乱中原,完完全全是拿我们当问路的石子。连怎么跑掉的你们都不知道,废物!看守通通拖出去斩了!”哈塔那怒气攻心,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不中用啊。”茫山山顶悬崖峭壁上最险处的一颗松树上,一青衫女子正怡然自得地坐着,一边把玩自己的蔻丹指甲。
“碧玉,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摇晃,树就要掉下去了。”悬崖边上身穿水墨泼染衣服的窈窕女子皱了皱眉。
“哎呀,墨染,你总是这样,我的本事你还不晓得嘛!”碧玉足尖轻点,一跃上了平地。那颗松树却只轻微地摇了摇。仿佛只是一只鸟雀在此停留过。
把墨染往悬崖边向内推了推,对她抛了个媚眼:“怎么样,好姐姐,我这身轻功,比之玲珑妖女如何?”
“诡朽阁的派出了十大高手围杀她,她一人杀了箕水,奎木,房日,室火。而她还断魂蛊发作。你好意思跟她比?”墨染淡淡看了她一眼。
“哼,你到底是哪边的?怎么长他人志气,灭我威风?”碧玉瞪大了双眼。
墨染叹了一口气:“我也想长你志气,可是……”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总有一天我会胜过她的。”碧玉冷哼一声。
“嗯,你等个三年,一定能胜过她。”墨染笑道。
“怎么讲?”碧玉兴致勃勃。
“等个三年,她定然给断魂蛊折磨得形销骨立,你必能胜过她。”墨染眼也不抬。
“你,你,你!哼,谁要那么胜过她!我肯定能光明正大胜过她。”碧玉急了。
“你?”墨染迟疑,就碧玉,还好意思说光明正大?
“我什么我?我比她小两岁,我芳龄十六,多练几年未必比不过她。”碧玉恼羞成怒。
“走吧,燕军这局是大胜了。这中原也快改天换地了。”墨染望向远处仓皇逃窜的戎人和围堵戎人的燕军道,一双眼眸低垂着,看不出神色。
“好了,任务完成了,回去跟姑姑复命咯!”碧玉嘻嘻一笑。
“就那些傻子戎人还想囚禁我们?连我们怎么出来的都不知道。嘻嘻。”碧玉拉过墨染直奔山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