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仙一边骂着“白眼狼师徒”一边抹泪狂奔出天境。我觉得很对不住他,可是如果必须在对不住月上仙和对不住上神之间选一个的话,我必然是要很对不住地对不住月上仙的。
上神嘱咐我跟在他身后,我点头应是,带着我的一麻袋宝贝银子。不防上神突然停下,他并未回身,问我:
“我收下银子,很高兴?”
“嗯,”我笑得眯了眼。
“理由。”
“他们都说这是凡俗之物,哪怕只是让上神看一眼也会污了上神的眼,可是上神愿意收下,我很高兴。”
“很喜欢银子?”
“最喜欢银子!”
“嗯……叫我师父。”
“师父。”
“不妨以后就唤你银子。”
“啊?”我为难了,“这个,这个,诚然我是很喜欢银子,可是,可是……”
师父回身,眸里有些许碎光,“说笑的。”
我愣了。上神居然还会开玩笑?实在是令人不敢置信。若是,若是跟众仙或是万妖说起,他们可信也不信?
“音软?”
“啊,这就来了。”
如是,我算是拜师成功,不至于完成不了赌约丢脸,也不会被父王训骂没出息,只是每日和师父两个呆在天境里,甚至连月上仙都再未见过,实在无聊。我记得来清流山蹲守时还有个可爱又招人逗弄的小仙童,可这久从没见过。问及师父时,师父说,天境只那一个仙童,独住在前山,就是罗敷花道那一域,湖上域只我和师父两个。
那么湖后的后山有什么呢?
这么问师父的时候,师父并指戳了我的额头一下,道:“都是些凶兽。”
我私以为,师父说全是凶兽是警诫我,但并未禁止我去,何况今日一大早就未见师父,天气又如此明朗,我只是去探探,许无妨罢。
白石板路蜿蜒,一直延伸到湖后,后山不像前山或湖上那么修饰精美,齐天木杉和浓密植被都是自然而成的阴郁,走进林子里扑面便是一股清新且湿润的气息。这般浑然天成的森林,确实再适合凶兽不过。不过现下这林里连只鸟儿都未见,又哪有凶兽。我随手折了枝树化作拄杖,边压倒植丛边向深处行去,没想到外面看起来木杉密不透风,可越往深却越稀疏,而在森林内里居然还有个小小的泉眼,泉水潺潺又流向更深处。
我丢掉拄杖,蹲在泉眼边掬了一捧泉水喝下,甘甜清凉,可比北海那劳什子冰露味道好多了,我又掬了一捧扑在脸上,真是舒服得想下去洗个澡,可惜泉眼太小,容不下我。正要站起身的时候,身后有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你来此作甚?”
我回过身,看见一个散了墨发戴着花环的女仙,女仙额上两只龙角光泽温润,身上是件北海特有的贝衣,看年纪是凡人十三四岁模样,大概仙龄也不过三百余年。我定定盯住她那张与父王极为相似的脸,心中一个想法万雷轰隆。
女仙微蹙眉,面容上些许疑惑:“你也是北海来的?”
“也是北海”四个字其实已经透露了太多信息,可是此时此刻这般境地我却忍不住笑意,因为看着这张脸就总会把平日严肃正经的父王代入。
我正经按着北海的礼作了个揖,“从未听父王说起我还有个姐姐……这实是、实是教我有些不能接受。”
“姐姐么?”她以食指点了点额,一副恍然样,“原是我的妹妹啊,抱歉,这久我一直住在这里,有些不大记得清楚了,你是我哪一个妹妹?”
这久一直住在这里?难怪我从没见过,父王也真狠心,就算这是他对娘亲不忠的证据,但倒底是他亲生骨血,他怎能残忍如斯?不过那句“你是我哪一个妹妹”真是一双射进我膝盖的利箭。是说父王除了这一个私生女竟还有别的吗?
“我叫音软。”
“哦,音软妹妹哪……说来妹妹来找相栎姐姐是什么事?”
说着她就已一副“你可千万别有事麻烦我的表情”,我无奈,“来之前我决计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相栎姐姐,我也没什么事麻烦姐姐。”
“哈哈,这样啊。”相栎笑眯眯的才挨近我,“那你怎么能来这里呢?来这里少不了要过上神那一关,上神可不是你撒个娇就能通融的。”
“这个,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
“……我拜了上神为师,趁上神不在偷跑来这里。”
话刚说完相栎就一头栽倒在地,我正要去扶她又抬起头来幽幽盯着我,手还要恨恨指着我,如泣控诉:
“你这个,你这个,北海的罪人。”
我不明所以,但相栎身上突然罩了一层紫色光壁,相栎一见到这光壁就惊惧地跳起来想要逃离,然而光壁似乎是有智慧,瞬间便收拢缩小,至于光壁中的相栎,已变成了一条手臂粗的青色小龙,光壁也化作了囚住她的银笼。
小龙两爪扒在笼条上,把眼刀子一片片甩往我身后,“你说过只要我不离开这里就不会再这么对我的,枉你尊为上神,居然言而无信。”
我抖了一抖,服帖转身朝着师父拜一拜,“师父。”
他“嗯”一声,径直走过我,把笼子提在手中,声音冷冷清清,“你方才,说谁是罪人?”
相栎龙体颤了一颤,刚刚的势头全然蔫了,她缩到笼里一角,有气无力道:“我什么都没说。”
收拾完相栎,师父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看着我。我垂下头,师父却并未教训我,只是把笼子递给我,
“交给你。”
“是,师父。”
一路上我提心吊胆,师父若是责罚我我还放心些,可他这毫无表示实是让我拿捏不准,似乎暴风雨之前都是异常的平静的。
而相栎在笼里上蹿下跳,无非是在喊叫着“我可以出去了?真的吗?我可以出去了出去了出去了出去了出去了———叽叽叽叽叽。”
果是上神嫌她太吵闹禁了她的言。不过一条只会“叽叽”叫的龙,真是有失我北海体面,这条龙,除了相貌,她倒底哪里像父王了?我叹了一口气,望着上神的背影恭声道:
“师父,我想回北海一趟。”
如今回去的话也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何况拜上神为师的事也该跟父王娘亲说一声,再者,相栎的事也要问一下父王。
“嗯。”
“多谢师父,徒儿会记得给师父带礼物的。”
“礼物自然要,不过不必带回来了,为师跟你一起去。”
我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