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中午，等笑笑找到我们的时候，我正轻轻摩挲着新入手的药匣，嘿嘿傻笑呢！
汤一局这傻孩子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讲述一遍，听得笑笑伸脖子瞪眼，表情的变化，比国际形势还要风云不定。
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把拎起我的后脖领，把人拉到街角不显眼处，咬着后槽牙还要低声吼叫：“你这人是不是恶魔的化身？拖我们下水也就算了，才刚到这不久，又把一家成了名的药铺给干关门了！就不怕天打雷劈啊？”
纤细却没带任何修饰的手指，几乎戳进我额头，看得出，多少带着点私人恩怨。
可能感觉这么说还不解气，她马上加以补充，仍旧是恶狠狠的口气。
“你自己恶气不消，想找八目刘的孙子报仇就算了，竟然找一个无辜人帮忙下黑手。中间如果出点什么意外，你的良心何在呢？”
一双妙目瞪着我沉吟片刻，又意味深长地来了句土味儿话，“我真想劏开你胸膛看看，装在里面还在跳动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汤一局在这方面还是未开化一族，不明弦外之音。滑头似乎经验丰富，听后转过身，又偷着发出嘎嘎的怪响。
而我努力没往那方面想，只是请走了紧抓后脖领不放的纤手，整理好衣服，拍了拍笑笑肩头。
“小鬼，你这人还怪好嘞~”
言闭，潇洒躲过笑笑一脚偷袭，躲在汤一局身后，挑衅地冲她吐吐舌头。
“老子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吃过亏。就算有，也奉行君子有仇必报的道理。
再说，什么叫无辜？你耳朵里塞驴毛了？他们项家被八目刘逼得东躲西藏，忍气吞声十多年，现在无意中从我嘴里听到些许风声，不听劝阻非要找人干架，能怨我吗？”
“你……”笑笑为之语塞。
也不知怎的，初始她能说会道，处事认真，现在却变得婆婆妈妈，连嘴都笨了许多。
我没让这话题继续，而是揉着肚子，看看头顶的阳光，正打算寻摸地方祭五脏庙。
由于刘品相那小子的打扰，早饭就吃条鱼，其他啥硬菜都没捞着，这会早饿了。
项红红那女人也是急性子，在得知仇人孙子在怀化后，只顾着报仇雪恨，完全不管招待客人这茬了，我们仨是被人生生撵出来的，空喝了一肚子茶水，还他娘的是普洱！
现在，急需充足油水下肚，来弥补我始终没有得到满足的肠胃。
心里正默念琐事的时候，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个人，从大路快步闪过。
只是那一眼，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席卷心头，再也按耐不住，推开汤一局和笑笑，三两步来到大路，看向那人的背影。
在思索片刻后，脑中仿佛打了个霹雳，嘴里嘶了一声，不自觉摸了摸鼻尖。
“药方，你怎么了？”
“喂，是不是又发神经，还是憋着害人呢？”
冲他俩摆摆手：“别吵！我见到熟人了。”
“哦，是谁？”
“谁啊？”
嘴角微微上扬，我仍旧望着远处说道：“一个老朋友。”
……
中间无话，直到夜色爬过墙头，替换掉一切，我才从笑笑安排的旅店里跑出来，一路朝城北而去。
这次出来没带汤一局和滑头，而是自找麻烦地带上了笑笑，恐怕连她都有点不明所以。
跟着屁股后面猛跑了许久，她才终于忍不住先说话了，可能也怕尴尬，所以话题挺偏，问我是不是要去打听的那个地址？
见我点头，又问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坐车？
我有点不耐烦了，随后来了一句：“你们那车又新又气派，开出去是挺大的靶子，不怕被刘品相的暗哨盯上吗？”
笑笑恍然：“所以你才留下汤少和你那位朋友？”
听我没有回答，她又问：“距离目的地还有挺远，如果害怕坐车暴露身份，何不骑店主人的自行车？你……你带着我也会快些不是吗？”
又是好半天安静，这家伙大概忍不了，伸手过来扒拉我，等到四目相对，脸上发烧过后，才得知了实情。
“我……我不会骑自行车。”
就听“啪”！！脆响声震动横纵两条街，把睡梦中的野猫野狗都给吓醒了，满耳全是叫声，这才堪堪盖住我的惨叫。
等好不容缓过劲，揉着被打肿的脸蛋子，我含泪瞪向笑笑，她还气鼓鼓的，像是刚吹过猪一样。
“你精神不正常吧？好端端的，干嘛打人啊？”
“蠢货，打死你都不多！”为证明这点，她还故意亮出自己的拳头，恨声道，“你不会骑车早说，我会啊！我骑车带你不就完了，还搞出这么多花样。用跑的，真以为你是小心谨慎呢！你……”
越说越气，三两步过来撕扯我，还要动手，可这次没让她如愿。
接下来的半程，我们也不搭理谁，直到眼前出现一片矮房与棚户组建的住宅区，才停下脚步。
“你的消息可靠吗？”瞧了一眼还在运气的笑笑，我又问，“那人住哪了？”
赌气不回答我的问话，不过动作未停，走在前面领路，我只有默默跟着。
眼前这片是老街道了，棚户区居多，户与户之间紧挨，没有正经的路能走。
倘若想要深入其中，非得跨过一排排蜂窝煤，躲开各种废旧物品，矮身闪避头顶悬挂的衣裤袜子，同时还要当心摆在不显眼角落里的夜壶。
总之随处可见臭水横行，垃圾散落，走过去直粘鞋底。在忍受住刺鼻的骚臭味后，我们终于在一间近乎于破烂，半砖石，半纸糊的房子门前站定。
笑笑朝里面一努嘴也不讲话，双手背后望向月空，像是夜间出来散步的闲人，可话外音足以明了。
不再去理她，我站在门前微一沉吟，这才推门进去，顺带还关上了那扇几乎变形，门轴脱开的木门。
房子没有窗户，又赶上深夜，我才从外面进来，眼前就像是蒙了层黑布。
鼻中所闻尽是骚臭气，耳中听到阵阵呼噜声，位置就在前面不远。
没有言语，更没有推亮随身手电，只是把它取出攥在手里当问路杖，脚尖往前蹭，直到碰着硬物才停下。
上手一模，是张竹床。弄清床缘并坐下，拿手电捅了捅熟睡那人，没想到他只是一个翻身，根本没意识到屋中来了不速之客。
无奈，我只好清清嗓子，用尽量柔和的声音呼唤道：“老友到访，主人不起来唠唠么？”
连说三遍，呼噜声顿止，床上那人终于动了，只不过没有起来，仅是一个翻身。
又等上几秒，听他还没反应，我这才深吸口气，用一般的声调说道：“丁客，丁老板。老朋友再次巧遇，怎么着，不起来迎客唠唠多日来的趣事，反倒窝着不吭声了？怎么，这是怕我从你那文玩店里顺宝贝，还是怕我又耽误你的生意呢？”
几句话下来，对方终于有了反应，只听嗯了一声，感觉到他翻身而起，愣上几秒，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药老弟吗？”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没有了起初的底气，在吃惊之余，总感觉变得有些沧桑。
“是我没错。丁老兄，你这屋灯在哪？点个亮，咱们好说话。你瞅瞅现在这状况，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偷摸密谋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呢！”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只听悉索声不断，床板起伏，人也抹黑从我背后绕到床边。
也不顾鞋子在哪，只听赤脚落地的声音，跟着就是丁零当啷一通噪音，这才找到引火的工具，点亮破桌上的煤油灯。
好家伙！这等的破旧程度已经够收藏价值了，大概是袁世凯那年代的玩意吧？哪儿淘换来的？
当灯光被逐渐调亮，看清丁客整张脸后，我被他骇人的面目给吓了一跳，甚至开始怀疑，刚才在暗中讲话的与面前的这人，是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