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店主这口气，像是知道黑羽的一些信息，于是赶紧好声好气去请教，把拓豪的事都放在了一边。
文玩店的大门紧闭，门上还挂了“歇业”的牌子，我们仨大老爷们聚在柜台后面，仔细研究着一本古卷。
这是十多年前，店主父亲去藏地淘换物件时偶然得到的，书名叫做《世奇精筛》。
其作者大概是想创造出一部，好似《山海经》那样，宏伟又神秘的记录型著作，要将世间所有奇物搜罗整理进书中，供后人参阅。
因为书明显是被后人抄录留下的，没见过原著，所以不知道其真实的写作年代。不过单单是抄录的这本，通过分析纸张的成分，及用墨的出处，懂行的人断定起码来自于明末时期，也算是件难得好东西了。
店主此时指着其中一章给我们看。就见此书不仅有各种注解和描述，甚至还有手绘的奇物图片，现在所见到的，正是那黑色的羽毛。
不过让我感觉到意外的是，上面所绘的，竟然有六根，不像是后来抄写者刻意添加的。
因为上面描绘羽毛时，画得清清楚楚，那是写实性的表现手法，绝对没有夸张的成分。
而再看上面对于黑羽的描述十分简单，内容却让人吃惊。
因为只有短短的几个字：本物能引天地变化，可破一叶障目，同属者有三，聚之大祸将至。
“什么玩意就大祸将至啦？到底是著书的脑子有问题，还是抄书的小学没毕业？话说的简直不伦不类，不明所以嘛！”
和尚的大嗓门忽然嗷嗷两声，把店主吓得够呛，连我也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诶，我说你这人，一惊一乍干什么？没看在这研究内容呢吗？”
堵住了和尚的嘴，我忙问店主，知不知道他父亲当年，是从谁手里弄到的这本书。
如果说是从藏地搞来的，且相隔只有十多年，兴许还有机会过去，寻找此书的前一任主人问问明白。
我不像和尚一脑子浆糊。
我认为这书无论作者和抄写者是谁，但只有真的见过黑羽的人，才能将其画的这么详细。而且他似乎还清楚，黑羽不单单有我们手中的三根，那另外的三根又在哪呢？
书中提到“同属者有三”，这里说的一定不是另外三根黑羽。要真是这样，作者或抄录者不会用“同属”来表达，直接说“数之有六”或“此物共六”之类的话就行了，何必这么隐晦呢！
为了弄清楚这件事，必然要从根儿上出发，询问上一代主人是谁，来个顺藤摸瓜比较好。
当然，这事也不能让人家白做。刚才我们冒冒失失毁了店主的生意，赶走客户，又恐吓了他一番，是个人心里都不会舒服。
现在需要他帮忙，如果不能缓和这种关系，到头来受罪的，一定还是我们自己。
于是在我的强烈提示和威胁下，和尚摆出一副苦瓜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了，从鬼三婆那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万块钱。
背对我们，偷摸着抽了十张，最后像是送姑娘出嫁一样，勉强递给了店主。
“诶，小哥，你这是……”店主稍一迷茫，但手还是老实不客气地捏住钱角，与和尚比起了力气。
见状我赶紧偷着去捅和尚软肋，让他发出一声怪叫，这才把钱顺利给了店主。
“老哥，咱们聊了这么久，还没问您贵姓呢？”
店主连忙介绍道：“哦，免贵姓丁，单名一个‘客’字。”
听这话我还没说什么呢，和尚又来了：“丁克？唉呀，新词啊！如果没记错，这该是八十年代末，从老外那传进来的。你家老爷子文化水平不高吧？是不是没弄明白这词什么意思就用了？”
一般脾气再好的主，也受不了别人损自己的至亲。店主听了和尚的话，刚刚缓和的表情一下黑了，连语调都冷了不少。
“这是我上学后自己改的。老爷子原本起的名字叫一生，觉得不好听我才改的。”
这下好，和尚竟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连刚才损失一千块钱的事都忘了，泪水直流啊！
“好家伙，丁一生！你们这爷俩，都是不喜欢孩子吧？嗯，也能理解，你们都是好同志，懂得响应新时代的政府号召，不错不错。”
虽然这么说，但和尚那欠揍的表情，是个人都明白嘲弄的意思更大，气得店主丁客鼻子都歪了，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反驳。
最后见和尚太过分，丁客竟忽然冒出一句：“我……我早有孩子了，还是个乖巧的女儿！哼，总比你做和尚，没有子嗣的好。”
嘿，真看不出这家伙蔫坏蔫坏的，反击的方法也够致命。
您瞧和尚的脸一下便耷拉下来，和沙皮狗一样，再没有了刚才的劲头，竟直接搬着小板凳坐去一边，还要背对我们一声不吭。
见自己终于获得了口舌上的胜利，丁客的脸上也是藏不住笑意，马上与我聊了起来，期间还时不时要偷看和尚，有种小人得志的意思。
“丁大哥，劳烦您回去问问老爷子，有没有这书上一任主人的消息。如果有，您及时通知我一声。这一千块就当是我这做晚辈的，给您家老爷子的见面礼了。行么？”
听这话，丁客嘴上还在客气，但钱已经顺势揣进了兜里。商人，都是这样。
我明白天下间能用钱摆平的都不算事，这家伙一定会问的，而且有消息也会第一时间通知，因此问他借来纸笔，写下我们暂时落脚的旅店店名，这才拽起情绪低迷的和尚离开了。
丁客还算可以，见我们要走，竟直接将《世奇精筛》塞进了我手里，根本就不提钱的事。当然，这也侧面说明，起初他爹淘换这玩意所花的价格，远远要低于那一千块。
离开丁客的文玩店，与和尚一路往落脚的旅店走去，见他始终没有说话。
偷眼观瞧，和尚的情绪很不对头，可不单单是生气那么简单。
我在他的眉宇间，甚至瞧出了一丝痛苦与悔恨的味道来。难道刚才丁客随便的一句话，竟勾起和尚的伤心往事么？
对于自己的这个猜想，我并没有急着去验证对错，反倒是把和尚送回房间后，又偷溜出去，买了不少的下酒菜，以及和尚最爱的烈酒，这才回到旅店。
他果然还是那郁郁寡欢的模样，斜靠在窗前，宽大的木质内窗台被他坐得几乎变了形，却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我走时为他沏好的茶水都凉了，但始终没见下去一口。
真别说，和尚的表现应了那句话：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看来李开先前辈也是过来人，只有知之才能参悟其精髓，一语道破人生真谛啊！
正当我心中感慨之时，忽听“咕噜——”的一声长笛，和尚刚才还深藏忧伤与悲戚的面庞上竟瞬间一红。
嘴角从刚才的下垂到现在的上翘，仅需不足一秒，顿时让我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娘的，你装什么深沉？不怕天打雷劈啊！”
说着将买来的好酒好菜往小桌上一摆，根本不用我再废话，和尚自己就现出原形，流着哈喇子，搬着椅子便跑过来，伸手捏起几片熏肉往嘴里塞。
一瓶老白干打开，这家伙只给我倒了半杯，剩下的整瓶攥在手里，细细的瓶口对准自己那深渊巨口，顿顿几声便是三两下肚，这才舒爽地哈出口酒气，恢复了原貌。
见他这样，我打心底里看着高兴。
毕竟从一开始认识这家伙到现在，全是混不吝，卑鄙又下作的模样。现在猛然来这么一出，说实话，反而让我心里没了底。
很快和尚的鼻头已红，两腮见粉，话也多了起来，我这才慢慢引导，开始步入正题。
“我说和尚，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时与人斗嘴很少输场，怎么遇上个小店主，听他几句话就蔫了呢？来和我讲讲，兴许能帮着你解开心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