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前望去，宋宛坐在石亭中，面色安静的，拿剪子给石亭外的一棵木槿修剪着花枝。
这院儿中的下人，唯有俩妮子。
辛弃疾的身边，近身侍候的是一个家丁，只是，全都是在辛弃疾要出门时才来院儿中走一走，平时不来。
人少，讲话便不必避讳啥。
黄莺愤愤说，“三少……他干了好事儿，太太叫三少跟少奶奶和离，少奶奶立刻答应了，还叫三少写了和离文书拿来。”
蔷薇翻了个白眼儿，“黄莺，表少奶奶是自个儿人，干什么替三少讲话遮掩着？不便是三少，醉酒后把汪家娘子的衣袍脱光了，还摸了人家一把，人家清白没有了，找着要三少负责么？人家娘子的家势比咱们少奶奶母家强，当然是不肯做小的，就叫咱们少奶奶叫位喽！”
快言快语的蔷薇，三言两语间，就把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楚。
田小娥睁大两眼，“呀，这……”
“吃惊？表少奶奶，咱们也吃惊，亏我们还敬着三少，说三少是岳州城中最君子的君子，其他少爷爷，哪个房中没有个小妾通房妮子的？便咱三少没，也对我们俩妮子一贯敬而远之，自没不规矩的做法，哪里想到……，哼，他是山兔不吃窝边草，嫌恶我们两个妮子不好，看上外面的了。”黄莺也翻着白眼儿。
“可以了，不要讲了，有啥好说的？”宋宛神情安静，横了黄莺一眼，又来到石亭外边，修剪起另外一棵花树来。
黄莺讥诮声，闭了嘴。
蔷薇却又说起，“少奶奶不让我们说，我偏要说，我怕憋死了。前天晚上，三少醉酒归家，咱们便看见他手中扯着一根丝绦，朱红的颜色。咱们辛家，没有一女人穿那样红，一看便是外边女人的。”
“……”
“今日闹出汪耘的事来，咱们这一次想，那汪耘不便经常是一身红么？哼，昨日早晨，三少还不承认，说他不知道那丝绦是咋到他手中的，还骂了少奶奶。”
“……”
“太太也说少奶奶不好，不应该不信任三少，还打了少奶奶一耳刮子，可谁想到呀，打脸太快，汪家主动来承认了！”
“……”
“可是，三少跟太太，没有一个来给少奶奶赔不是，却还要少奶奶答应和离！表少奶奶，你说，这不是欺凌人么？”
“你们俩够了没？吵着我了！”宋宛沉着脸，转过身看了眼两个妮子，“不便是合离么？离便离！离了辛家，我便会死么？这天下，大将和离的女人，全都死了么？”
宋宛扔开剪子，提裙，走入上房去了。
“我和她说讲话。”田小娥朝俩妮子点点头，跟着走入了上房。
宋宛在卧室的铜盆中洗着手。
田小娥走去，拿过架子上的布巾递交给宋宛。
宋宛轻轻一笑，接在手中，“小娥，你是来安慰我的？我没事儿，我好着。”
“宛表嫂嫂，真的准备和离么？”田小娥看着她的脸问。
她的确认，宋宛是不是真的放的下这段婚姻。
这关乎宋宛的寿数有多长。
宋宛擦好了手，把布巾扔回盆中，她来到梳妆台边，又打开一个小瓷罐，倒了点花露抹着手。
她的手纤长白润，非常的好看。
便跟那古画中的，仕女的纤瘦玉手一样。
“恩，我答应和离。”宋宛说的云淡风轻。
田小娥看着她，试探着问，“宛表嫂嫂，你们是青梅竹马的结发夫妇，又成亲多年，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了？”
宋宛看着田小娥，轻轻一笑，“小娥，那天你带我看了出戏，那戏中的女人，我觉的说的便是我。”
“……”
“她把眼神都放到男人身上，可结果，男人转过身便抛弃她了，落了个悲剧收场。”
“……”
“我不想像那女的那般活，既然老三心中没有我了，我又何苦强迫往他心中钻？”
“……”
“那样子，只会更招来他的厌憎，还不如大方松手，一别两宽，他走他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田小娥叹说，“一出戏罢了，宛表嫂嫂咋还代入自个了？”
宋宛果真看进了剧情！
她的心思没白费。
宋宛说，“那虽说是旁人的故事儿，可却更像我的人生。我假若将心执拗放到老三的身上，死活不肯和离，又于我有啥好处？不瞒你说，咱们许久没在一床就寝了。”
田小娥吃惊的看着宋宛，“宛表嫂嫂？”
那辛弃疾，连日常功课都不做了？
她家齐默，口中说着不要不要，要爱惜她身体，等她过了18岁再说，可到晚上，瞄着她睡着时，还不是偷偷摸了下伸进她衣内捏她？
她曾说要预备俩卧室，齐默立刻黑了脸。
男人爱女人，首先是馋身体，连身体都不屑碰了，那真没有爱了。
宋宛涩然一笑，“我在辛家过的并不快乐，老三也不爱我。可在外边时，咱们还要维持夫妇跟美的模样，你不觉的这非常可笑么？我也非常累。”
“……”
“我曾试图挽回关系，想着，咱们二家是世交，咱们又是自小认的的，可是……”
“……”
她苦笑声，“他啥都听他娘亲的，宋氏不敢找我要钱，就撺掇着他来找我要，他言听必从，乃至，险些动手了。”
“……”
“连我小产的事儿，宋氏说我假小产只是来了天葵，他不信我信宋氏的，冲我冷言冷语的斥骂，那还有啥好说的？还有汪家娘子的事……”
宋宛转过头去，无声一叹，一种不想再提的模样。
田小娥握了握她的手，“宛表嫂嫂，不要难过了。”
“我不难过，我想开了。”宋宛轻轻一笑。
田小娥想了下，说，“表嫂嫂通知家中人了么？”
和离这样大的事，宋家不可能不来人。
“还没，我要老三写信和他们说。事是辛家提出的，要他们写。”宋宛有些赌气说。
田小娥非常赞成，“对，就应该叫他们写，宛表嫂嫂别写。”
黄莺蔷薇端上点心来，宋宛跟田小娥点了茶，二人吃着茶，讲了一会话，田小娥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要离去。
宋宛的情绪还算安静，比预想的要好。
这叫田小娥安心许多。
宋宛叫着田小娥，笑道，“方才黄莺来讲，小娥买了蜜糖橘来，看你，每回来都带东西来，我全都没有咋送吃的给你。”
田小娥笑道，“齐默也会买。”
宋宛笑说，“齐表弟是齐表弟的，我是我的。你等一会……，我这里也有好吃的。”
她来到外间，叫着黄莺，“把家中送来的那篓阳澄湖螃蟹抬来，给表少奶奶带回。”
田小娥惊异了，阳澄湖大螃蟹，还是一篓？
她忙说，“宛表嫂嫂，太多了，随意拿几个就行。”
宋宛说，“家中派遣人一大早送来了两篓，一篓送到灶房去了，算是大家一块吃的。这一篓，我原本准备给老三带去学院，给他送人情礼，看起，不需要了，不如送给小娥。”
田小娥摇了下头，“我这是占了啥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