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默的面色大变,眼神轻轻闪了下,问说,“小娥,咋突然问起这?”
田小娥说,“也不是突然,就是方才在女人那里歇息时,我偷听见有人在议论我头上的发饰,说这珠子蝴蝶发簪,是和敬公主的。”
“……”
“她们又说,和敬公主的驸马犯过事儿,和敬公主也没有得到善终。我便想着,和敬公主的发饰,怎就到姨姥姥的手中?她还送我了?”
“发饰罢了,不会有啥关系的。”齐默攥着她的手,“你不要瞎想。”
“真的么?”田小娥取下珠子发簪,拿在手中来看,“怪不得我当时看见这头面首饰时,发觉做工分外的精美,原来出自皇家。要是没啥麻烦,我戴着便是了。”
她相信,辛老太君也不会存心害她。
齐默又说,“辛老太爷过世后,给追封荥阳郡公,辛老太君如今的身份儿,依然是荥阳郡公太太。”
“……”
“她有皇家里的饰物,并不是奇怪的事,陛下每年都会赏下物品,给老臣的家眷们。”
“……”
“老太君送给你了,定是知道可以送的,你只管戴着,如果是有人问起,就实话实说。”
若送的是其他人的物品,他是不会叫小娥收下的。
可这是和敬公主的……他做不到拒绝。
唯有小娥才配戴和敬公主的饰物,其他任何人,全都不配!
田小娥笑道,“你这般说,我便安心了,我还当是啥了不得的大事儿,险些吓着我了。”
她一笑,把珠子发簪往头上戴。
“我帮你戴上。”齐默拿来,给她用心插|入发髻中。
打量了一会,他说,“小娥……,你觉的,嘉兴郡公跟和敬公主这二人,是咋样的人?他们是好人还是坏蛋?”
田小娥摸了下发髻,说,“我知道的消息不多,也便方才听人说话,听见了些消息。我说不好,终归是,皇家的一对悲剧人物而已。”
齐默眼神幽远,“他们确实是悲剧人物。”
田小娥说,“对皇家之人,活着的,未必是好人,死掉的,也未必是坏蛋,那个地方的人,是靠角逐活下的。强者立,弱者亡,千百年来都是这般过来的。只可以说,活着的,是厉害的人。不管活人还是死人,全都没法评价好跟坏。”
齐默的眼神落到她的脸面上,眉眼舒展起,“小娥,你是这般想的么?”
田小娥点头,“自然,这是上帝视角。”
上辈子的历史跟她说,皇家的人,最是无情,唯有无情才可以活。
死掉的人,全都是软弱善良的人。
现在的高宗帝,要知有人要请回二圣,不是杀了那些提建议的人么?
二圣回,他皇上还咋当?
一山有三虎?开啥玩笑?他当老大的滋味还没有偿够,怎可以忍耐他人来夺地盘?
手腕自然要快狠绝!
“上帝?啥上帝?”齐默听不明白。
田小娥笑道,“一个神仙。摁着神仙的说法,这人,哪里有真正的坏蛋好人之分?都是利益驱使而已。利益心重的人,手腕就狠些,不计较利益的人,善良些,也便倒霉些了。”
齐默心下一松,原来,小娥是这样看待皇家的?
“言默兄?”那里,周仕成叫着齐默。
田小娥惊异说,“齐默哥,你咋叫言默?”
“那是……一个亲戚给取的名,当学名用着。”齐默道。
田小娥笑道,“我不管别人给你取啥名,我只叫你齐默。”
齐默看着她,轻轻一笑,“我去同周仕成说讲话,一会工夫再来陪你。”
田小娥笑道,“不必陪我,我胆子大着,你们好好攀下交情。”说着,还朝齐默挤了下眼。
这古灵精怪的模样!
齐默浅浅一笑,冲周仕成走去。
……
姜家的婚宴,办的非常的隆重喜庆。
聘礼陪嫁,抬数十抬。
姜阁老是昔日的朝中大员,岳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几近都来了。
婚礼毕,姜母邀田小娥跟齐默,以及几个高门太太少爷们吃些茶。
田小娥因着在史家跟汪耘竟茶,一炮而红,今日这类场合,姜母自然而然的,请她秀了一手。
众人对她点的茶,赞不绝口。
品茶,说话。
姜母问着田小娥,“田娘子跟齐相公的婚礼,办的咋样?也是非常的热闹?”
田小娥扬眉,这话问的,可真有意思。
这岳州城的高门大户们,只须认的她田小娥的,谁不知她嫁的是庄户人家男人?
一个庄户人家的婚礼,再热闹,又可以热闹到哪去?
这厅堂中,还坐着几个其他府上的太太娘子们少爷们,姜母,这是突然糊涂了么?竟然这样问她?
齐默的面色,立刻不好看上去,目光清寒看向姜母。
田小娥往他脸面上望去一眼,悄悄拉了下他的手,对姜母说,“婚礼的热闹与否,是做给外人看的。婚姻幸福不幸福,唯有夫妇俩知道。再热闹而不幸福,又有啥用?”
“……”
“若是那等,新娘过门时,新郎房中已收妾,或者是有妾生子,或者是新郎新娘互相都不是自个儿中意的人选,只为爹娘之命,勉强将就着成的婚,这样子的婚礼,再热闹再隆重,人生也是无趣的,乃至是疼苦的。”
“……”
“因此,我不羡慕热闹的婚礼,我只在乎,嫁的是不是个真诚待我的人。盛大的婚礼,不如一颗真诚的心。”
她看着齐默说。
齐默把手朝田小娥伸去,借着大衣袖的遮挡,紧攥着她的手。
眉眼中尽是温柔。
田小娥的话讲完,除去齐默,其他的所有人,都略有所思起。
田小娥又说,“请问姜母,我说的对么?”
姜母的面色,登时囧成一片。
房中坐着一个年老的妇女,跟姜母年青时便相识。
她看一眼姜母,轻轻一笑。
这里的年青人,不知姜母跟姜阁老的过往,她可是知道的。
姜阁老年青时,心中早有心宜的娘子,可是爹娘不答应,生生拆散了他们,强迫叫他娶了姜母。
夫妇俩貌合神离过了一生,年青时,自没过交心之谈。
就是年老了,闹不动了,才逐渐有了共同话题。
可共同话题,只跟儿孙有关,无关风月。
回头来看,那些花前月下画眉的日子,居然是一日也不曾有过。
姜母惊讶的看着田小娥,心中莫明堵的慌。
田小娥把房中所有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心中嘲笑着,看,她说到这些人的疼处了?
虽然宋时期女人的地位,比明清时期要高,可整体来讲,女人的地位仍低于男人。女人依然是弱者,男人要娶三妻四妾,女人是不得阻挡的。
并且,男女当中几近没自由恋爱,全由爹娘操办。
尤其是高门当中的婚嫁,还担负着繁荣家族的使命,在婚嫁一事儿上,选择权更加渺小。
再豪华的婚礼,嫁了个心不在自个儿身上,全在小妾身上的男人,又有啥意思?
“我跟齐默哥的婚礼虽说简单,可互相当中真诚相待,他没叫我受过半分的委曲。”她把手指头轻轻抬起,展示着自个儿的纤瘦玉手。
人们看见那手,心下恍然,这不是村姑的手。
这手,不比她们的手差。
可见,田小娥过的日子,并不贫苦。
田小娥,犹如一个无形之手,抽着诸人的耳刮子。
看不早了,齐默跟田小娥向姜家老太君告辞,离开了姜家。
其他的客人,也纷纷离去。
姜母沉着气,来到姜阁老的书房。
“咋样?讲了么?”姜阁老背着手,转过身来看姜母。
齐默不肯去京师,陛下会对他失望,也便对整个姜家失望,而他的儿孙们,前途便不会乐观。
齐默对富贵荣华毫不动心,他只得从齐默的娘子身上想法子。
今日姜家的盛大婚礼,铁定会叫那个村姑非常的震惊跟自卑。
震惊之下,莫非不会对齐默施压?要他求一份富贵荣华回?
求的富贵荣华,对旁人来讲非常困难。
可对齐默来讲,那是信手拈来。
姜母想到田小娥讲,心头更加堵了2分,是,她活一生,活的和个木头一样。
她唯有富贵却没爱人,这糟老头子,一回手都没对她牵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