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万鬼朝生,就是指万鬼利用自己残余的力去复活另外一个生命。
能成为鬼而不消散的,都是还有能量的存在,而他们“朝生”的对象,就是吸收了这一股力才能重新呈现生命流转的迹象。
可惜此刻的林夏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凭着最后的意志在用尽全力困住靳飞扬。
不,或许不应该叫他靳飞扬,这不过是他现在这个身体的名字而已。
应该唤他忘川。
忘川在上一次的身体,叫向维新。
是那个为齐昀顶罪,而被判了死刑的人。
林夏不知道,当时她和齐昀还是男女朋友关系,齐昀告诉忘川,也就是向维新,如果不那么做,他就让林夏生不如死。
要摧毁一个爱自己的女孩儿实在是太容易了,何况当年林夏爱齐昀爱到了骨子里。
忘川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魂魄而已,三界隔绝,他的力越来越稀微小,以至于随时都有可能魂飞魄散。
但是有一天照例在四处转悠吸收别人烧的香火时,突然听到一声悦耳的啼哭。
当时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被吸引了过去,他走进那一个充斥着血腥味儿的房间时,就一阵眩晕。
再醒过来,自己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婴儿。
当然,那个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一个魂魄,并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叫向维新的孩子本身的魂魄除了问题,早就不复存在了,自己才成为了向维新。
在进入刚出生的向维新身体里的一瞬间,他就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如同喝过孟婆汤重新投胎一样。
然后他就作为一个普通人,读书上学,然后遇见林夏,然后偷偷喜欢着她。
“林儿……”
再度成为魂魄的忘川浑身颤抖得厉害,这一次,难道自己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吗?
还有……
为什么……
为什么林夏才是他的林儿?
为什么?
“吸收了那些鬼魂的力量之后,你的魂魄不是到了骆奕身上吗?为什么还是在这一世的林夏身上?”
忘川的声音有些发哑,听得让孟婆都感到一阵阵揪心。
眼见着纪子珩没有再伤害林夏的意思,周围早就准备好的十殿阎君分身也就暂时没有行动。
在地府这个地方,最讲究的就是公平。
无论是谁,在这里,都能够了解自己的一桩心愿之后,再接受审判。
所以此时没有人打搅忘川。
“这是怎么回事?”
黑无常不解地问到。
孟婆幽幽瞟了忘川一眼,重重叹了口气。
“又是一对苦命人罢了……”
说罢,她仰头一口酒喝下。
黑无常不明白,看向自己弟弟。
任何一个凡人的魂魄只要一来到地府,他的一切就会显现在卷本之上,无论是谁都不会有例外。
当然林夏有冲天的气运遮掩,自然不在此列。
白无常已然看过方才孟婆手中的卷本,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靳飞扬在成为向维新的时候,和重新投胎没有任何区别。上一世的林夏因为父亲意外身亡,被奶奶和二叔赶出家门,被向维新的家里接济了一段时间。
两个人在朝夕相处中,感情越来越好。可惜林夏对他只是像对哥哥一样,但他却是生出了男女之情。”
说到这里,白无常不由地看了孟婆一眼,直到黑无常催促追问下文才又开口继续说。
“上一世的向维新就是一个普通人,面对齐昀的威胁,再加上林夏那般喜欢齐昀,他怕她伤心,便顶罪死去。
但死去之后,被封锁的真魂就苏醒了过来,靳飞扬就想继续守在林夏身边,只是……林夏横死。为了救她,他采取了非常手段,就出现了方才的百鬼朝生。”
黑无常似懂非懂。
“百鬼朝生不是忘川大人的能力吗?”
白无常看了自己哥哥一眼,沉重地点点头。
黑无常见他如此,登时睁大了眼睛。
“所以地府忘川枯竭,是因为当年忘川大人根本就没在地府?”
“自地府存在以来,忘川大人以其自身灵力洗涤万千生灵的悲喜怨憎苦,是地府不可或缺的原生生灵。只是大人为何会去到人界……”
白无常没有再说下去。
原生生灵离开地府是天诛地灭的大罪,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忘川大人一定不会轻易离开。
这一段秘辛,想来只有那十殿阎君才有可能知晓一二了。
黑无常再不通人事,也知道不能再追问下去了,就转了方向询问为什么大人会有现在这样的表现。
“三界分割,人界灵力稀薄,大人被困多年,能够存活至今已经非常不容易,自身积攒的灵力在施展百鬼朝生之后也所剩无几。
在大人探查口中那位林儿的魂魄时,向来是被人动了手脚,让他误以为骆奕体内的魂魄才是林夏。”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
因为倒行逆施坏了规矩,因果就此而生。
林夏幸运,因为正好接受天道气运,才得以幸免,但忘川就没有这般幸运了。
或许千万年前的意外,就是为了如今这一场因果。
骆奕被他误以为是林夏,但百鬼朝生的力只让林夏回到了8月31。
而他,却去到了当年一切刚开始的地方。
然而,这一次真正的向维新顺利出生,他不能夺人性命,就利用一个将死之人——靳飞扬的身体存活了下去。
他当年对张兮今动手,是因为有了齐昀的事做教训,他想保护好他的林儿,不让人伤害到她。
至此,所有的一切都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一直到今天,真正的林夏,被他一手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林夏的魂魄已经开始飘散出金色的光点,这是彻底消散的征兆。
忘川顾不得其他,抬头看着转轮王道:“十殿,可有法子救她?我愿意付出所有,只要救她!”
转轮王看着这一切,心中也是一片惊涛骇浪。
事已至此,他只能用天意两个字解释。
“当年你便是为了救她才有今日这一遭,至此你二人因果已解。若再出手……”
无论世道如何变化,因果二字永远不会缺席。
忘川在林夏的前一世违背规则救她一命,这一世林夏便以如此的姿势还他一命。
到这里,原本的因果已经完成,再救,那就会产生新的因果。
然而,十殿知道,如今的林夏早已不是前一世的林夏,他们都早已卷入这一场因果。
从林夏和地府的牛头联系的那一瞬间,整个地府就已经卷入了这一场不知如何才能化解的因果。
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这一切计划能够顺利完成,六道能重开,三界能重新恢复通道。
也只有这般大功德,才能化解这一场巨大的劫数。
忘川如今被林夏带回到地府,回到自己的主场,自然知晓这一世林夏的独特来,故而只是定定地看着十殿。
最后,十殿阎君商讨之后,开口道:“地府不可没有忘川。”
如今地府和人界的通道已经由小地府为中点站有了新的连接,忘川如果继续不在,那地府将变得非常危险。
“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只一句,合作多年的忘川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他谢过众位阎君之后,就怀抱着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却还紧紧掐着他手的林夏,一个纵身朝奈何桥下跳去。
哗啦——哗啦啦——
在他落地的一瞬,干涸千万年的忘川响起了怒涛的嘶吼。
林夏的身体悬空在忘川之上,一滴闪着绿光的水滴漂浮至她的眉间。
水滴似乎在凝视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渗进她的眉心。
“忘川……忘川……相忘已成川……”
他本就是地府原生生灵,怎会怕那幽冥之力?
但是幽冥之力是地府的东西,会吸引着他的魂魄,不受控制地回到这里。
这才是他落下来的真正原因。
忘川水重新充满整个忘川的时候,川水之上出现了无尽的银色光点。
那光点四散开来,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朝着地府的另外一个方向飞去。
那个方向,是现在出不去的众鬼居住的地方。
鬼魂下到地府却无法投胎,就会受到无尽的折磨。
那折磨来自于精神。
在这地府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前尘往事早就已经被遗忘。
失去了目标和方向,就会被内心所折磨,变得痛苦不堪。
而忘川,能稳住他们的灵魂。
吸收了水滴之后,林夏的魂魄就被十殿阎君带走。
而孟婆坐在桥上看着自己的老伙计,将一壶酒倒如了忘川。
“相见不如不见……老身便不为你的归来摆一桌接风宴了……”
白色保姆车旁,张勇率先醒了过来。
“这是?”
他看着地上的大坑,下意识往里面望了一眼,发现什么都没有。
闽敬意看了一眼时辛月他们,确认他们还没醒之后才说道:“打电话联系有关部门,接下来的事情不是我们应该插手的了。”
张勇看着如同被切了的布丁一般整齐的端口,心里一阵阴寒。
这该是怎样厉害的东西才能办到?
把事情交给张勇之后,闽敬意就离开了现场。
他驱车前往最近的一家医院,巫雅兰正在那里守着骆亦薇——也就是先前林夏所在的那个身体。
而那个黑袍人,在刚才一阵黑风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准备上一趟太初山,和张道长商量商量这事儿应该怎么解决。
一眼望去几乎全是白色的病房里,巫雅兰刚刚给厂商的骆亦薇擦干净身子。
她正准备去厕所把脏水倒掉,突然感觉衣服被人扯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发现床上的人竟然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你是谁?”